那时封御清说了什么?
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些琐碎的小事,她总欢快地说个没完。
那时的她尚且预料不到这个国家即将走向灭亡,更不曾想过自己的死,当然,彼时的自己也是一样。
他们的运气似乎总是这样糟糕透顶。
到了地方后,封御清将整个城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将记忆中那个“卖烧饼的长相凶凶的大婶”找出来。
封御清有些失望,但很快就自己把自己哄好,买了串糖葫芦,随后拉着沈冶在已经靠近城外的江边坐下吃起来。
“之前我们在这里放过河灯呢。”封御清感叹道。
沈冶只“嗯”了一声。
他还记得,封御清说想活下去。
天色已近黄昏,微风拂过,江面泛起涟漪,那夕阳洒下的金光也随波而动。
“沈谨之。”
不知过了许久,封御清忽然唤道。
沈冶再次应了一声,但没看她,他早知道封御清叫他出来,不可能真是只为了玩。
“你觉得我应该恨你吗?”
封御清斟酌了许久,最后用了“应该”这个词,她把手中的竹签扔进了江里。
“我觉得我应该恨你的,直到现在,就算知道了前世的真相,我也还这样觉得。”封御清并没有想等沈冶的回答,自顾自地说着,“就算你没想杀我,可那碗鹤顶红是你端给我的,宫乱是你和封御君一手策划的,哪怕是为了复仇,可让我国破家亡是真的,让羽都陷入血海也是真的。”
“而且,这也害死了封御煊——我该恨你的,本来应该是这样。”封御清咬牙道,“可是我做不到,沈冶,只要遇上你我就什么都做不到了。”
沈冶沉默着,他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能说些什么,他能感受到封御清的痛苦,可却又无比卑劣地,因为她的做不到而感到一丝侥幸和庆幸。
“还记得吗?你摆在床头的那本兵书,我送你的书签被扔在一旁,书页折了三折。你最喜欢用书桌上从左数第二支笔,我那时候去时,看到了你用它画的画,是一个没有脸的女子,放在中间的柜子里。屋里的香燃了半根,你忘了关门,是我帮你合上的。”
封御清像背书一样复述着记忆中的画面,本以为是稀松平常的一天,可偏偏那日以后,沈冶就再没回来过。
战火燃起,沈冶的身份被揭开,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似乎感到不可置信的只有封御清一个人,她只能不知疲倦地,麻木地在沈冶曾住过的屋内一遍又一遍寻找着更多遗漏的细节。
不久前还一起赏花的二人,竟然一夜之间便隔了血海深仇。
封御清不愿相信。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活得挺窝囊的,一边痛苦着告诫自己,一边重来一次却还是无法放手。
她给沈冶种下蛊毒,将他的性命和自己绑在一起。
她以为那是恨。
因为恨他,所以要让他和自己一起死。
可当沈冶真的徘徊在生死边缘,她的心便立刻再次溃败,即便可能被皇兄怀疑,即便解开蛊虫后就再无可以威胁沈冶的筹码,她也选择救下了他。
那不是恨。
封御清才明白,她只是爱得太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