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7月,鲁北农村广袤的土地上,春收夏播刚刚完成。辛苦忙碌的农村人带着一身的疲惫稍稍有了喘息的机会。
俗话说:“三麦不如一秋长,三秋不如一麦忙”,农村人麦收夏播大人孩子累的扒层皮。在那个肩挑背扛、牛拉车的年代,几亩麦子的收割和夏播就让每家忙活近一个月的时间。村里仅有的几台小十二拖拉机可以说算的上大机器,车少用的多,仅打场一项工作就要持续半个多月,不间断的小雨让农民把收割的小麦晒了堆,堆了晒,在无奈中排号等待,大大延缓麦收进度。不管怎样,经过夜以继日的连续作战,麦子总算入了仓,玉米播种完成,男女老少好好休息一下了。
赵云龙坐了一上午的火车,中午十二点多到站,在拥挤的人流中走出了站口。身上背着一大包行李,手里提着一个大黄书包和一个网兜子,像一个打工仔一样走在繁华的城市人行道上。两年的中专终于毕业了,马上就要上党政机关上班了,坐在干净场面的办公室里,每月领着工资,穿着体面的衣服,喝着茶,看着报纸,按点上下班,像城里的干部一样,再也不用下地干活了,他美美的想着,禁不住哈哈的笑了起来。
徒步走了五里多地,好不容易来到他叔在城里开的小店铺前面的大街上。快到门口的时候,正碰上在店里干活的本家大哥赵云国从外面骑着自行车回来了。“放假了,云龙,你看热的衣服都湿了,快进屋歇歇。”云国赶紧停放好车子,跑到云龙面前,把大背包接过来。“哥,可把我累坏了,叔在家吗?”“在,在,在屋里呢。”云国冲着屋里喊道:“叔,云龙回来了”。这时一个中年男子从屋里走出来,笑呵呵地说:“回来了大学生,今年毕业了吧。”云龙一撇嘴说:“什么大学生,也就一个大中专,和中专生一样的文平。”“什么大学中专的,反正是都是国家干部,哈哈”。
三个人有说有笑的进了屋子,一间很宽敞的大通屋:干活,吃饭,睡觉都在这里。云龙的叔是他本家的堂叔,和他父亲是三服兄弟,非常亲近,名字叫赵忠民,云国的父亲也是三服上的伯父。赵忠民在县机关大院北面的商业街盘了几间房子,开门头,做生意,主要经营玻璃销售,带着安装,生意不错。云龙每次上学回家下了火车,就来这里落脚吃饭,然后坐公交回家。
云国倒了一大缸子热水放在屋内唯一的办公桌上凉着。忠民从抽屉里拿了一把零钱给了云国,“快去买只咸水鸭、再买上些油饼,云龙一定饿坏了,天都快一点半了。”“这就去,云龙,洗洗脸,喝着水等着,一会就回来。”边说边快步跑了出去。
云龙洗完脸,坐在桌子旁边的床板上,脱了长袖褂,穿着两根巾的背心,一边喝水一边和忠民说笑。
赵云龙今年二十二岁,九二年高考考了个高中中专,学林业专业。一米七出头的个子,留着长长的头发,清瘦俊秀的面容上还有孩子的稚气。农村孩子心地朴实善良、单纯固执,出门少,见识少,显得孩子气较重,像一池清澈的湖水一眼就望到底。
农村学生考学的目的就是不想下地拉锄钩子,将来干什么不重要。云龙从小爱看电影、看电视剧,受其影响,人穷志气大,心气高,想法多,从初中就立下雄心壮志,将来为国家和人民做贡献,虽然有时候觉得不切实际,好高骛远,但敢想敢做,一副心气在这里,啥时候也不能让人瞧不起。
爷俩正说笑着,云国满脸大汗的跑进来,“云龙,快趁热吃吧,就剩下最后一只了。”“哥,你慢点,我不饿。”“不饿个头,快吃吧,哈喇子都流出来,还不饿呢。”忠民笑着说,“一块吃吧。”“我们早吃饱了,别弄些虚闲二套,快吃吧”。
云龙急忙用手抓起油饼咬了一大口,夹着鸭肉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确实饿坏了。早上四点起来赶火车,下午两点多了能不饿么。看着云龙吃饭的样子,忠民和云国都憨憨的笑着,瞅着,快半年没见面了,很想得慌。
在家里的时候,土生土长的一个大家庭,啥事也都融入在一起,今天去你家、明天来他家、吃了晚饭还要唠到深更半夜,几天不见就是大空子。无论上坡干活,家里搭墙盖屋,家族的红白喜事,婚丧嫁娶,大事小事都在一起,像一家人一样,能不亲吗?在那个互帮互助的年代,一个大家族就是一个集体,大事都是族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们说了算,兄弟们商量着办。一有事,大人孩子一起去,干活的干活,跑腿的跑腿,孩子们凑在一起看热闹,一个锅里摸勺子是常有的事,大门板一连就是饭桌子,四周摞上砖块,窄木板一担就是长凳子,围着一起吃饭,说说笑笑,累并快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