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座位,侯永康突然想到,作业已经写完,第二节晚自习该怎么打发过去好,总不好再睡上一节课。而且即便想睡,只怕也不能再轻易的睡着了,再说,这样到晚上真要睡觉的时候,难免会由于白天睡得太多而导致失眠。
他想起自己还有两个装得满满的袋子,下午放学从白桦办公室拿回来后就一直没动过。他突然有一种直觉,也许母亲会在袋子里装上几本他平时常看的书。但母亲又怎么知道他平时看什么书,又怎么会在当时非常着急的情况下特地给他装上,他突然又觉得不太可能,不过现在想得再多也没什么意义,只要把袋子打开看看就好。
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打开放在右侧的那个装着衣服的大袋子,袋子是白色的,能看到里面装着的确实是衣服,不过他还是打算瞧瞧。两个袋子,里面大部分都是衣服、袜子之类的,有一个里面还有一个小袋子,装着牙刷牙膏和毛巾,另一个里面也有一个小袋子,装着不少小零食,方便面、小面包之类,小袋子下面确实装了两本书,侯永康把书拿出来,重新系上袋子。
一本是《魔山》,另一本是《罪与罚》,都是侯永康从表哥侯玉衡卧室书柜里拿来的。最近他在看《魔山》,最开始是为了磨炼自己的耐性,他很少看这么长篇的小说和其他书,不久前就去到表哥的卧室挑了两本最厚、而且特地分了上下册的小说。最开始看的时候确实有些难受,因为每每想起即便看了很久,也只不过是开了个头,以后还要花费更多数不清的时间把整本书看完,不免会有些莫名的挫败感,就好像登山时总觉得自己走了很多,想停下休息,但抬起头才发现其实只在山脚下徘徊了一阵,大概就是这种挫败感。不过此刻他却格外振奋,甚至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
第二节课,侯永康便一头扎进魔山的世界里。此时此刻,他竟突然觉得书中构造的世界显得格外亲切,每一棵冷杉、每一个村落仿佛都不再像之前那样离他很远,那时他观望着远处的世界,远处的世界也静穆地观望着他,如今,他终于觉得突破了最后一层壁障,闯进了之前那个离他很远的世界,一切读起来已经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他身处其中的世界的每一个细小组成部分,他过于投入,甚至忘记了周围的其他所有同学,忘记了整个世界和亘古绵长的时间。
直到下课铃响起,他抬起头看了一下周围,发现同学们纷纷起身收拾东西,有的已经朝门外走去,他愣了几秒钟,这才明白已经是第二节晚自习下课,现在就该回宿舍了。他也合书起身收拾东西,倒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带上书,提上两个大袋子就可以走了。
他把两个大袋子提出来,放在地上,由于再腾不出手,准备把书装进书包里背上带回宿舍。
“侯永康?”他背后响起一个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但并不低沉,倒是显得有些稚嫩。
侯永康转过身,他认得那人是龙三石,他以后的宿舍长。
龙三石个子不高,只比牛奥迪高上几公分,脑袋和整个脸都有些圆,额头有些宽,笑起来眼睛总是眯得很紧,门牙中左边那颗有一个能看到的豁口。
“我是龙三石,咱们班宿舍的宿舍长,”他见侯永康转过身接着说,语气很亲切,“你就跟我一起回宿舍吧,来,我帮你提。”说着,他弯下腰要帮侯永康提两个袋子。
“不用,不用。”侯永康觉得自己能提得动,而且说实话他并不太愿意接受其他人的帮助,况且他跟龙三石并不很熟,实际上他并不认识龙三石,之前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没事儿,我帮你提吧。”龙三石仍然坚持。
“那提一个就行。”
“好。”
楼道只开了这边一侧的几个灯,看上去有些像恐怖电影中会出现的场景。他们下楼梯,进入一口大厅,此时的大厅竟显出一种完全不同于往日的奇妙感觉,仿佛它也跟着校园里的所有人忙碌了一整天,现在终于得空放下架子好好休息。他们走出大厅右拐,下了教学楼门口的台阶,龙三石背着书包,右手提着大袋子走在前头,侯永康走在稍后一些,他们一路上没有说话。
宿舍楼在学校大门旁,出教学楼右拐就是。侯永康只知道教学楼一层进门有一个小卖铺,而且是听李令辉说的,自己没有真去过,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
进到宿舍楼,一楼一进门右手边确实有一个小卖铺模样的房间,现在关着门,透过窗户能看到里面摆了不少面包、方便面和各种零食,和其他小卖铺一样,给人一种拥挤但有些熟悉的感觉。
“咱们宿舍在二楼,”龙三石转头对侯永康说了一句,“一楼不住人,好像是放各种体育器材的地方,二楼是高一宿舍、三楼是高二,四楼高三,在上面,就是五楼是教师宿舍。”他像一个导游一样向侯永康介绍。
侯永康没说话,只是跟着他上二楼。刚上二楼,正对楼梯口就是他们宿舍。
“就是这间。”龙三石又回头看了一眼侯永康,接着径直走进宿舍,侯永康跟在他身后进入,宿舍其他同学都在。
宿舍非常简陋,四张上下铺铁床,靠窗摆着一张浅褐色木桌,有两只凳子。进门左侧靠墙摆着两个漆成灰白色的大铁柜,右侧墙上有一个方形大镜子,有水龙头和洗手池,靠墙放着扫帚、簸箕和拖把,其他没有任何东西了,同侯永康初中住过的宿舍非常相像,也许全国的宿舍都差不多这副模样吧,他想。
“你就睡这张床吧,被子床单啥的都弄好了,”龙三石把手中的袋子放到学习桌上,回过头看着侯永康,指了指左手边靠窗的上铺,“不好意思啊,下铺都有人了,睡上铺没问题吧?”
“没事儿,”侯永康回答,把手中的袋子和《魔山》上册都放到书桌上,“我的柜子呢,这些东西得放一下。”
“哦,对,跟我来。”龙三石带他走到门口的大柜子旁,给他指了指最右边上面的一个柜子,“就剩下这一个了,本来应该剩下两个,不过有一个被占用了,你就用这个吧。”
“好。”
“你带脸盆和洗脚盆了吗?”龙三石问。
“没有。”
“先用我的吧,晚上不洗脚可不行,”龙三石笑了笑,从他床下拿出一只蓝色盆子,“这是我洗脸用的,你今天先用,明天上小卖铺买一个还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