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范秀玲早已有所预感,但还是由于之后发生的事感到极度愤怒和不满。一个人竟可以随意出尔反尔到这种程度,仿佛之前说过的话从未产生过任何效力,似乎它们的作用只是为了不择手段地进行欺诈。这件事是在他们离开友家妈的住所后,走出那栋三层小楼时发生的。
侯德发心情不错,可以说心情很好,甚至轻声哼起了欣快的小调。他左边的裤袋里装满让人心生愉悦的钞票,高高地鼓起来。他把左手一直放在裤袋中,摩挲着其中老旧的钞票,右手不时在空中轻快地挥动,打着节拍。
“德发,”范秀玲叫住侯德发,他们刚走出三层小楼的院子。她觉得必须在这里把该说的说清楚,再往前走就没机会了,“你答应我的一万块钱,现在给我吧!”
侯德发停住愉悦的、仿佛自发向前行进的脚步,轻快挥动着的手臂僵硬地停在半空中,那副模样看上去好像被人从楼上泼了一桶冷水。他没有转过身子,但发出一声轻蔑和不屑的“啧”,随后脑袋略微向后仰,挺起胸膛,深深吸入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呼出,发出响亮的叹息声。
“二嫂,能别坏了我的好兴致吗?”侯德发说,用一种严厉的、像是审问的语气。接着他缓缓转过身,继续说,“我还没说你呢!你到底要干什么?那个老太婆最后要签字的时候,你到底想干嘛?能给我解释解释吗?进了屋子啥话也不说,那有你没你不都一样吗?还跟我要钱?临到最后非得来上一句,想证明这事儿没你不行?你差点儿要把我吓死啦!”
他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但并不是想得到对方的回答,而是他自认为掌握谈话局势时的习惯,用不容辩驳的质问语气压倒对方,让他们哑口无言或被激怒,同时,也是他宣泄内心不满情绪的一种手段。
“你什么意思!”范秀玲说,露出愤怒的神色,几乎要将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爆发出来,但她还是决定先把自己的话说完。如果彻底闹翻,她可以肯定自己拿不到那一万块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之前可说好了,事情办成之后,你还我一万块钱,钱到手了要翻脸不认人?现在还没走远,你要是不给我钱,我马上回头找婶子,把你欠钱不还的事儿告诉她,让她现在就把钱要回去!这事儿我可知道不少,小白、老孙的钱,你可已经欠了五六年,现在还没还呢!”
“你去呀!”侯德发情绪突然失去控制,大吼起来,但随即转动激动得有些发颤的双眼,四下张望一下,又仰头看了看楼上,压低声音不再喊叫,但其实并不很低,仍比平常说话声音要大不少,“不是,二嫂。你觉得那老太婆会信你?你给她啥好处了?你跟我二哥都是一个样,不会做生意:从人家手里借钱不给点儿好处。现在倒好,人家把钱借出去,又要让她拿回来,你倒想想我给那老太婆多少好处!你就是再能说,她老两口能放弃我给她的二分利和工作吗?啊?好,你去吧,去吧。”
“再说了,”侯德发接着说,依旧晃动着脑袋,“退一万步讲,不!十万步,好,她把钱要回去了。你就以为我找其他人借不来这几万块钱?谁瞅着这二分利能不动心?可真要闹到那地步,我再去借钱,可就没你出场的份儿了,你还想从我这要钱,一分也没有!”
尽管侯德发振振有词,显得非常有底气,但他心里也一刻不停地在打颤。已经到手的三万块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交回去。他嘴上说起来显得似乎朝任何人借钱都很轻松,但实际并非如此,甚至可以说,朝其他人借钱非常困难,他之前已经费力地尝试过,要不他也不能找上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还得特意请常给他们老两口介绍工作的二嫂来。整个过程看似很顺利,但只要其中缺少哪怕一个条件,他都很有可能拿不到这三万块钱。
范秀玲听完侯德发的话后非常气愤,若是按她平时的脾气,早就大声嚷嚷着吵起来,但现在是特殊情况,她的孩子还等着开开心心去上大学呢。她又一次压抑心中的怒火,仔细听着侯德发的话,甚至觉得他的话确实很合理。对她目前的处境而言,把事情闹翻确实对她没有一丝好处,她现在太缺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