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林安心一边捂住面前女孩的嘴巴，一边艰难地抬起头，向山洞外望了一圈。

确认了洞口没有那只黑熊的踪迹之后，他略松了一口气，轻轻松开了手。

胸口处，那股让他几乎晕厥的剧痛不断传来，他伸手轻轻碰了碰那截刺穿了胸口的断裂树枝，立刻疼的龇牙咧嘴。

感受着血液渐渐流出，他脑中的念头，反而逐渐清晰起来：

“一定要让小秋平平安安下山！”

这样决定了想法之后，他便忍着剧痛，压低声音道：“小秋……我刚刚……好像看到……这山洞后面有光，你沿着这光，下山，喊金叔叔……他们来救我。”

为了躲避黑熊，他抱着小秋跳下这山洞，结果倒霉地被树根戳穿胸口时，林安心便心知自己命不久矣，早已不再期待有人来救他。更何况，就算有人来救，这小山村，也没人治得好他的伤势了。所以，一心只想让小秋安全逃到山下。

那叫做小秋的女孩点了点头，扯起衣摆擦掉眼泪，然后转身向那山洞后方走去。林安心见她离去，便略感安心了一些，仰头闭上双眼，意识渐渐模糊。

但小秋突然又从那黑黢黢的山洞深处走出来，手中拎着她浸满水的麻袍，爬过满地的鲜血，拧动衣角，让那些微微染血的水滴落在林安心的嘴里。

“快跑……”意识模糊的林安心努力张开嘴角，轻声喃喃。

那小女孩则伸出双手，在胸前比划出一连串的手势，透过迷蒙的双眼，林安心依稀读出了那些手势的意思：

“哥哥……等我下山……我喊金叔叔他们来救你……”

林安心强撑着点了点头，道：“下山前……不要……出声……”

他现在浑身是血，那黑熊肯定会先追到这山洞来，只要小女孩不弄出太大的声响，应该便是安全的。

小秋点了点头，便起身从山洞后方走出，而后，狂奔着向山下跑去。即使被树枝绊倒，摔了一个跟头，也迅速爬了起来，毫不停留地继续向山下跑去。

跑了大约两三百米之后，终于靠近了平日那些采药人惯常上山的路线，她顾不得危险，放开嗓子，“啊！”地拼命尖叫起来。

她不会说话，因此只能这样大喊。

……

与此同时，在途径凉州与西北蛮荒之地交界处的一片山脉上方，远远地飘来了一片巨大的芭蕉叶，细看的话，上面有着一坐一躺两位穿道袍的男子。

“老头，我们多久到青霞啊。”那躺在芭蕉叶上的年轻道人从竹枕上睁开眼，伸腿踹了踹他凉席旁边的竹桌，“你这叶子太硬了，我睡的好累啊。”

“还需三天。”旁边捧着一本书的中年道人头也不抬，“今晚要拜访你在建康天师府当差的陈师叔，可以在城里休息一晚。”

“啊……”那年轻道人轻轻哀嚎了一声，旋即转了个身，面朝那位中年道人，柔声道：

“师尊，弟子陪您下山出这一趟远门，又是打架又是端茶倒水的，腰都累错位了……有工伤补贴吗？”

“等回了山，我去武院拜托曹师弟给你按一按。”

“别……不用了。”那青年道人翻了个身，左右动了动脑袋，调整了一个躺的更平整的姿势，“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来文院，就该去张师伯的清风阁……又有钱，又有势，出门降妖除魔，带几个法宝一把剑便足够了。哪像咱们文院……连个纸符都不报销，结果呢，降妖除魔，降妖除魔，降得自个儿……比妖魔还穷酸。”

“院里教了大家自制符纸的方法，也提供了材料。”那中年道人仍是头也不抬，伸手将手中书卷翻了一页，道：

“你也可以炼制些灵符卖给清风阁的弟子。他们的前辈多在泸州当差，朝廷每年上贡来的经费，多的花不完。”

“唉。我懒啊！”那青年挪了挪身子，躺得竟又更平了一些，哀嚎道，“这银票……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一阵无话。

“咦？”突然，那青年道人惊呼一声，从凉席上直起半身，斜下耳朵听了听，道：“老头，我好像听到，这山中有女孩叫喊的声音……”

那中年道人立刻收起手中书卷，向那芭蕉叶下扔出几枚符纸。那些符纸一出手，便急速向下方的山脉中飞落，化作了一群群碧蓝色的光蝶，迅速在山脉中扩散开来。

“凌风！救人！”那中年道人一声厉喝，直起身，袖袍一挥，面前的书本，竹桌，茶壶，凉席，和脚下的芭蕉叶，便瞬间消失，化成了一张张符咒，自行飞进了那中年道人的袖袍。

而后，两指一捏，一股强风瞬间升起，他便乘着那风，迅速向山下飞去。

“诶！诶！诶！”

那在空中自由落体的青年道人费力扑腾了几下，终于也掏出来一张符咒，一脸心疼地两指一捏，乘着风向那老人的方向去了。

……

“据说熊不爱吃死人。”山洞里，默默等死的林安心，很无奈地想着。

他突然想起，在他成为孤儿的那个晚上，妈妈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

“安心，快跑……活下去……妈求你了……快跑……”

一行忍耐很久的眼泪，终于从脸上滑落下来。

但他随即又略显宽慰地笑笑。

让别人活着，总比她们让我活着要好。

他甚至有点庆幸现在是孤身一人。因为他总是对那些一群人围着，等待某人死去的场景，有些畏惧。

一阵黑风吹过，林安心轻咳出一点堵在喉咙里的血块。

他隐约感觉到，那只黑熊离他很近了。但还没立刻扑上来，而是警觉地观察着，似是想确认有没有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