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聪明绝顶的徐老大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为什么陆镇海正好在赶来迎接徐老大途中?随着衙门的人亡案结,水莲有可能成为唯一的知情人,而恰好此时,水莲逃出狼窝,又落虎掌,会不会被杀人灭口,此事差一点成了千世之谜。
陆镇海处理完徐老大的后事,找四位船工喝了一顿酒,仔细询问了徐老大出事的前前后后,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直到几天之后,有一位船工找到陆镇海说,好像看见一个女的和衙门的人站在一起,陆镇海听完心头一紧。他知道徐老大鳏夫多年,虽然好那一口,也没有听说有固定的相好,那女的是谁?
那天陆镇海和徐老大在长江口喝酒,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现在一个溺水身亡,一个守口如瓶,还有一个找过死鬼徐老大的水莲,虽然已经与衙门无关,船帮当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陆镇海知道这是船帮对自己帮主地位的质疑,可以理解,但是也想把事情弄个明白。至于他和徐老大在长江口喝酒时说了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了。
再说水莲那天从野渡被带回衙门以后,本来没有什么事,后来因为徐老大跳水失踪,衙门当差的被绑架,只能暂时把水莲羁押在案。趁着金砖还没有出窑,陆镇海必须弄清楚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从古窑镇走到长江口并不远,陆镇海叫上徐老大从前的四位船工,一路打探下来。听人说有一位打鱼的,在徐老大溺水的第二天,一家人从江湖上消失了,应该是打捞走了徐老大的那一袋金元宝。按天理所言,这一家人走不了多远,会有大事发生。
陆镇海相信自己的判断,赶紧去了小镇上的衙门。一打探,果然水莲还关在牢里。徐镇海花了一点碎银,找衙门里的差役问了一下水莲的情况,听说水莲什么也不知道,也就放心了,连夜赶回古窑镇。
也不知是大发慈悲,还是觉得徐老大有眼,陆镇海临走之前,给了一把碎银衙役的人,第二天衙门的人竟然把水莲给放了。镖局丢金条的案子也算彻底了结。
陆镇海在海上跑船的时候闲得无聊,跟一位年龄稍大的船工学习辨认方向。没有想到这位长者还会塔罗牌,并且教他占星术。后来才知道这位长者长期漂泊在海外,知道一些国外教堂的事情。
陆镇海对这些十分感兴趣,沿着海岸,又钻研了西方的卡巴拉、灵摆占卜、灵数命理,虽然都是略知皮毛,但陆镇海迷信上这些西方神秘学或者叫算命术。
稀奇的是,有一次陆镇海回家,竟然说服了瞎眼的母亲,放下佛教,相信了西方的宗教。其实,为了儿子好,母亲怎么样都行,心里已经把世上的事给看透了。
陆镇海在回古窑镇的路上,一夜未眠,拿出一直随身带着的扑克牌和骰子,坐在船头的甲板上,一会儿冥想,一会儿掷骰子,一会儿观望星空。四位船工也是轮流赶路。
天亮的时候,陆镇海叹了一口气,回到船舱。但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陆镇海问了一声船工,这几天晚上看到一颗星星掉下去没有。跑船的人多少都有点迷信,知道陆镇海问的是徐老大,赶紧说:
“看到了,看到了。”
其实陆镇海想问的是,有没有两颗星星掉下去。在他确认只有一颗星星掉下去后,心中掠过一丝不安。
还在运河上的时候,陆镇海远远地就看见古窑镇高高的砖窑烟囱已经没有冒烟,而且是五六根烟囱同时熄火了。他知道金砖已经烧好,再等一天就可以出炉。他吩咐四个船工先把船靠在镇上的一座老桥旁。
桥的另一端是一座古老的禅寺,陆镇海吸了一口气,甩一下衣袖,拍了拍衣襟,愁了几天的眉头,在阳光下油光发亮。摸了摸口袋,从甲板走上跳板的那一刹那,陆镇海就决定把身上仅有的一点碎银送到寺里。
陆镇海从小就认识这寺庙里的慧根法师,那时候法师还是一位扫地僧,时过境迁,沧桑变幻,几经战火,古老的禅寺被毁掉一多半,有名的文昌塔也被炮火炸平,剩下一堆废墟。慧根法师住的是大殿旁仅存的一间斋堂。
陆镇海的娘那个时候眼睛还没有瞎,逢阴历初一、十五就带陆镇海来寺里烧香拜佛,主要是给在外闯海的父亲祈福。家里虽穷,仍然还是带一点自己家地里种的瓜果和蔬菜,送到寺里,每次都是直接放在斋房的灶台上。
自从陆镇海闯祸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寺里。他知道,以他的罪孽,这座寺是装不下他的。今天他也是心里忐忑,再加上过几天就要进京送金砖,得替徐老大烧把香,求个心理平衡,祈求神灵告知一下未来。
慧根法师坐在佛像下,闭着眼睛,转动念珠,正在念经。陆镇海走进门的时候,慧根法师似乎知道是他来了,敲了一下木鱼,口中念道: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慧根法师起身朝后面走去,等陆镇海追过来,已经不见法师的踪影。
陆镇海在蒲团上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留下碎银,算是替他娘做了这一切。他还是有点相信慧根法师的。因为他惹祸以后去闯海的时候,以为跑得越远越好。
他哭瞎了眼的娘来寺里求佛,法师也是给的这八个字。他娘托人把这句话带给正在海上漂泊的陆镇海。后来的事实证明,陆镇海从海上回到古窑镇以后,整个人的长相发生了变化,耳朵也变得宽厚起来。
陆镇海知道慧根法师不想和他多说话,干脆回到船上。告诉四位船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