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有恶报,这小子仗着身上有了几个臭钱,说话气粗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叫船家把船摇得越快越好,能走多远走多远。船老板在兵荒马乱的江湖上跑了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一看这个臭小子腰里别着的家伙沉甸甸的,就知道发了不义之财,假装无意碰了一下米袋,硬硬的,猜到八九不离十了。船老板有意把船晃了几下,徐老大站得稳稳的,说明有点武功。船老板双眼死死地盯着那沉沉的米袋。
船行十里,徐老大又困又累,沾上船板就睡着了,但警惕性蛮高,双手护着米袋。船老板把船划到水急浪高的江中心,有意把船剧烈地晃动几下,只见徐老大越睡越沉,嘴角开始流口水了,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金子”,翻过身去,又睡着了。
这个时候,米袋完全暴露在外了。没有想到船老板也是打家劫舍出身,水性极好,一把抢过压在徐老大身下的米袋,又一脚将徐老大推到江水中,瞬间不见人影。船老板以为徐老大必死无疑,连忙打开米袋,一看,傻眼了!是三只布鞋。原来徐老大上船后一看这船老板也并非善良之辈,偷偷地把包袱里面的一双布鞋塞进米袋,又悄悄地把脚上的布鞋脱一只下来,鞋板朝外地贴着米袋边塞进去,把米袋里的黄金摸出来扎在包袱里,睡觉的时候把包袱缠在胳膊上,结果人和包袱一起被船老板推入水中。
徐老大从小在洪湖边长大,水性也了得,一个猛子扎下去,屏住呼吸,顺势潜水十丈远,出水换一口气,连续几个猛子,彻底消失在波涛滚滚的夜色之中。可惜了那双舍不得穿的布鞋,剩下的一只徐老大也舍不得扔。
经过这次九生一死的磨难,徐老大性格也变了,古怪得很,整天沉默寡言,遇到大事没有三天三夜的掂量,打不出个屁来。
再说闯海的时候,徐老大与陆镇海只能说是彼此认识,没有深交。那次遇到海盗,陆镇海叫了一声“跳”,第一个跳到海里,其他人才敢跟着跳。这当中就有后来长江口的徐老大。此事陆镇海不提,徐老大也是记得的。
自从上次被人推下船,险些送了性命,徐老大变了一个人,也讲规矩了,该狠的时候比推他下水的船老板还狠,该报恩的地方也绝不含糊。就是脸色越来越难看,印堂发黑。去看了中医,吃了几味养肝的草药,不见好转。
有人说徐老大有心病,偷了镖局的黄金,江湖流传下了追杀令。他夜里睡觉都揣着一把匕首。金条上面有皇帝的年号,用不了,也无法销赃。他干脆熔了,让打铁的把金条改打了半袋子小元宝。据说,给了两个元宝打铁的,才封住了嘴。打铁的也不想惹事,连夜推着架子车走了,说是山东老家有急事,再也没有见过此人。有人说打铁的第一锤打在皇帝的年号上时,手直哆嗦。
陆镇海着急上火,嘴里打了一个大水泡,找了一把刷锅的竹刷,折断一根竹签,狠狠地往水泡上一戳,水泡破了,满口淤血。他又去拿一把舀子,从水桶里打一舀子凉水,咕噜咕噜地漱口,然后,仰着身子,突然前倾,口里的水一下子喷得老远,落在江中,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陆镇海昨晚没有睡好,大清早就匆匆忙忙地上岸了,准备去洋人的码头那边碰一下运气,找一家典当行,把手上祖传的金戒指当掉,换钱买一些礼物,去打通徐老大这个关键人物。
可是走了整整一天,没有找到典当行,倒是碰到一家农户杀猪,凑着一群捉猪的人,看了一会儿热闹,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陆镇海给农户家的主人一拱手,主人回礼,这样一来二去,寒暄几句,把猪头买下来了。主人找来半截粗一点的树枝,再把刚才杀猪绑在猪腿上的绳子拿来,穿过猪鼻孔,挑在陆镇海的肩上。陆镇海赶紧回长江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