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瞧不见彘此刻神情,但他声音虚无缥缈,宛若来自远方,又宛若来自冥府,不由得背上感到阵阵恶寒,仿佛见到了毒蛇水蛭一般。
扎西喀喇顷刻间醒悟过来,瞧瞧天上星斗,急忙问道:“你当真毁了神殿的雕像,那咱们该去何处安身?”他身负绝学,但眼下却惶恐不安,似乎大难临头一般。
彘并未回答,蹦跃几下,跑到扶苏身边,将他一把抱起,喊道:“随我来吧。”
众人虽然不明所以,但隐隐感到大事不妙,纷纷追随着彘,在林中花草间盘绕疾跑,彘拍拍扶苏的脑袋,阴恻恻的说:“阿苏,你瞧瞧稽粥。”
阿苏强忍心中不安,扭头朝稽粥望去,只见他脸上犹带着泪痕,怀中抱着孤竹头颅,被李秋颖拉住手,伤心欲绝,流离失所,默默跟在众人身后。
彘问道:“你可知他为何抱着孤竹老狗的头颅。”
阿苏颤声道:“不是你让他抱着的么?”
彘发出刺耳的笑声,在他耳边说道:“并非是我让他抱着,而是他自己想要留着这颗脑袋。他心中满是迂腐的感情,以为这般保住孤竹的头颅,便是他良善之举,积德之行。”
阿苏问:“难道不是么?”
彘道:“什么旧情难忘,什么生死离别,那都不过是一时发疯愚蠢的念头,其实毫无意义。这一番做作是给谁看的死者如何知道这番举动的深情旁人即便因此给予同情,只怕在心底也会嫌此人自作多情,视其为累赘罢了。”
阿苏听得心底一片冰凉,哆嗦着说道:“那你为什么将老狗的头颅给他?”
彘笑道:“我便是要看看他这般愚笨至极的表现,他这般自以为是的伪善,他这般自欺欺人的掩饰。其实非但是他,这儿的所有人,除了我之外,只怕皆受这愚昧之情的拘束,到了生死别离的关头,便会犹豫不决,神智恍惚,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哈哈,哈哈,你看看他,你看他是多么滑稽,多么可笑。”
阿苏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突然觉得,自从彘见到那座女子雕像开始,他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不再是那个令他喜爱的彘了。他仿佛被鬼怪附身,内心变得阴暗险恶,不可理喻。
这让他心里恐惧至极。
彘又道:“阿苏,阿苏,你要记住我说的话。你要狠得下心,放得下慈悲,动心忍性,到了紧要关头,哪怕是至亲至爱之人,你也莫要怜惜他们的性命。”
阿苏忍不住尖叫道:“那你呢?彘,那你的性命呢!”
彘的语气阴森可怖,在阿苏心底如阴魂般回荡。
他说道:“尤其是我的性命,主人。”
正说着话,突然间一旁花墙剧烈颤动,众人回头一瞧,无不大吃一惊!只见一个鬣狗的脑袋从一旁钻了出来,瞧见众人,露齿一笑,庞大的躯体从花墙后钻出,拦在彘面前。
李秋颖一声轻叱,长刀直劈鬣狗下颚,这一招她曾经在山谷中使出,对这些鬣狗尤为有效,当时那些鬣狗毫无反抗余地,出招必中,中者必死。谁知此时再度出手,那鬣狗巧妙往旁边一闪,挥动巨掌,想要压住李秋颖长刀,李秋颖连忙变招,斩断鬣狗手掌。
那位韩侈见这一招应变奇速,恰到好处,不由喝彩道:“好刀法。”
那鬣狗竟丝毫不觉疼痛,半步不退,反而高高站起,刹那之间,尖牙利齿从四面八方朝李秋颖袭来,李秋颖闪身避开,瞅准破绽,一招“载沉载浮”,在鬣狗胸口连劈数刀,正以为得手,岂料这鬣狗不管不顾的猛扑上来,她惊呼一声,运尽全力,一掌正中鬣狗腹部,将鬣狗远远推了出去。
那鬣狗在地上有气无力的爬行,嘴中依旧发出呼噜呼噜的笑声,但奈何伤势过重,过了许久,它脑袋一歪,散架死去。
李秋颖经过这一番死斗,竟隐隐有死里逃生之感,她快步赶上众人,苦笑道:“这鬣狗怎么比先前厉害这么多。”
扎西喀喇说道:“这是那些青牡鹿捣得鬼。”
李秋颖奇道:“它们先前不是对你友善的很么?”
扎西喀喇骂道:“这山谷中的怪物在白天都不凶恶,但过了子时,它们便全然变了模样,变得凶残狡诈,嗜血恐怖。我中了这仙宫中的奇毒,染上了莫名其妙的重病,那些小鹿因而肯与我亲近,但到了晚上,恨不得将我浑身的肉一片片呑进肚子。”
李秋颖满心困惑,但顷刻间却不知该如何发问,韩侈忽然说道:“那鬣狗,可是被那些青牡鹿迷了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