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六皇子死了”,牢头害怕上头降罪,铆足了心思写了三大张纸,要去给上头认错,还要讨些银两修葺、加固等,没什么心思管其他犯人的吃食,让几个帮工煮点米炒点菜应付着。
本来被牢头特意派去伺候六皇子的余若鲤也无事可做,牢头担心余若鲤要是被传召,万一说漏了嘴,他们偷懒不上夜的事情让上头知道,那就大完特完了。虽说偷懒这事儿与六皇子死没有直接干系,但此时皇上悲痛如此,难保不会把他们这些事联系在一起。
牢头越想越害怕,干脆放了余若鲤长假,也没明说放到什么时候,让她避风头等消息,再看要不要回来上工。
牢头这是弃了她了,能不能回去牢里做工,是说不准了。
余若鲤只得先签了告假书,和牢头禀告说做完手头的事就离开牢房回家。
她想着,忙碌了这一段时间,这回终于可以悠哉地去一趟甜水铺了。
“好吃吗?这家可真不好买。”
余若鲤也不嫌麻烦,在路上就急吼吼奔向甜水铺,买了两碗芝麻甜羹提回家,和苍许坐在田埂上分着吃。绵密柔软的羹上撒了细细碎碎的桂花,刚打开就让人食指大动。
“嗯。毕竟我重获新生,吃什么都是香甜的。”苍许早上把头发洗了,和余若离坐在田埂上晾头发,风把他的长发扬得很高。
余若鲤看着他的头发,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从衣兜里掏出来一个玉簪,递给苍许。
“我那天说帮你拿着,后来我怕摔坏了,就收在值房放进我的包袱里,却忘了要还给你了。”余若鲤一并掏出来的,还有那本食经,“现下也不知道牢头什么时候能让我回去,我就在回来之前,先去收拾了这些出来。”
苍许没有接那只玉簪:“还给我做甚么,现在我跑了出来,以后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奔波,我自己也怕磕着碰着,帮我暂放你这里罢。”
余若鲤想想也是,把簪子又收回了兜里。
“你阿爹很细心,做了佳肴还会这么一道道地记录在册,以传滋味。”苍许看着余若鲤爱惜地擦擦食经,又放回了兜里,他苦笑一下,望向王城的方向,“同样都是爹,我爹可差得远了。”
“我反倒搞不明白你爹了,既把你诓回来捆着,现在却为一个本来就要被处死的你真情实感地难过?”余若鲤不解。
苍许望着王城的方向,没回头:“难过吗?姑且算有三分罢,七分是做戏。你想,他若是真的悲愤至极,总不至于连我的尸首都没看着,就先忙着哭丧罢...”他的眼里带了些嘲讽,“你瞧,现在这皇宫,不就是个戏台子吗?”
“我阿爹在宫里的时候,只会做菜,不会做戏。”余若鲤静静地看着地里那些开始泛黄的苗子,“六皇子和祁老将军,不是吃过我阿爹做的吃食吗?”
聪慧如她,什么都明白。
苍许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远处:“这么说起来,也是一场缘分。”
早上余若鲤离开之前,曾去祁老将军的牢房里偷偷给他送了一壶酒,怕这几天人仰马翻的,他的饭食给怠慢了,有酒总是好的。
牢里死了个皇子,祁老将军却无任何情绪,而是扶着胡子问她:“余姑娘,这里不太平,早点回去,近日家里多了个人,做饭可要费些米了。”
余若鲤明白,这位祁老将军其实什么都知道。
她低头行礼告别:“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将军是国之将才,务必休养生息以待有朝一日...”
祁老将军摇摇头,笑道:“我老了,没几年了,在这呆着养老吧,哪天下去了,定要告诉余厨子,她的女儿平安长大了,是个聪明能干的姑娘。”
余若鲤见他话语轻松,像是和阿爹熟悉的样子,内心微微一动,也许当年阿爹在宫里时,也是有像老将军这样一众正直的好友的,也许苍许这样细心的人,也曾记得过她阿爹这个小小的厨子。
余若鲤看看监牢四下无人,擦擦眼睛,对着里面的祁老将军行大礼道:“老将军放心,纵是螳臂当车,小女也定尽己之力协助六皇子殿下,为您和陆武官洗清冤情。”
余若鲤把见了祁老将军的事告知六皇子殿下。
“他最后还说什么了?”苍许问余若鲤。
“螳臂当车,非也。绳锯木可断,水滴石可穿。”余若鲤原字原句地把老将军的话带到。
两人在田埂上坐了很久。
“走吧,咱们先进城去。等天黑的时候,我们去齐如与桃李接头的那个药铺子。”苍许看到要日落,站了起来,捋捋衣衫,向余若鲤伸出手,拉了她起来。
“哎。”余若鲤也习惯了,直接就把手了上去。
两人并排在田埂上走着,苍许似乎是怕她掉下去,又似乎是握着她的手忘记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