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弱的老申从出租车下来，在盛夏的路边，裹着一件长款羽绒服。

“易安心理咨询事务所…桂圆大厦13楼…1313室…”

老申手里攥着一张揉皱的传单，上面用夸张的字体印着：价格公道，童叟无欺，专治各种心理疾病，任何疑难杂症，保证药到病除。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外面治不了的xx事件我们也能治。

xx用黑笔涂掉了大半，隐约还能看到“灵异”两个字。

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他得了一种怪病，明明是盛夏，却觉得自己冻得要死，明明冻得要死，浑身却是还止不住流汗。衣服穿得少了，冷，冷的两排牙直打哆嗦。衣服穿多了，还是冷，伴随着冷汗，全身衣物都粘到一起。听说过在陆地溺死的人吗，马上就有了。

这个症状已经折磨老申快一周，这两天状况愈演愈烈。现在工作也不能继续，生活都无法自理。整个人都被压垮了。

医院去过，算命的，看风水的，各种偏方，都试了。毫无作用。

说来凑巧，昨天，下班已经是夜里十点多，老申想着蹭公司的免费打车回家。刚出路口，立刻就有一辆出租车急停在面前。价格跟网上打车一样，合理。在车上那一小会儿是这几天最舒服的时候。虽然还是有些冷吧，但基本上没怎么流汗。他只觉得回家的路太近，好想多待一会。临下车，带着鸭舌帽的司机小哥回头一个标准的微笑，然后递给他一张传单：“我看您不是很舒服，应该不是一般的症状吧。可以试试这家心理事务所哦。我瘸了二十年的六姑奶，到那看了一次就能跑了。药到病除，童叟无欺。”

老申刚下车，只听一阵引擎轰鸣，再看只剩车尾灯。

“到底是新能源啊，起步就是快……真奇怪，在他车上怎么这么舒服。”

男人扫了一眼传单，本想下车随手丢掉。周身的冷汗却恰如其分的出现了，刚才司机小哥说的“药到病除，童叟无欺”，再次出现在脑海。传单下面那行小字，映到他眼睛里。被划掉的“灵异”二字，显得更欲盖弥彰。

救命稻草，总是来得这么及时。

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这时候也动摇了。何况老申一点也不坚定。平时上班就够闹心的，不是开会就是开会，领导骂完他，他就去骂下属。怎么膈应人怎么吗，那天学会一次新词“PUA”，老申相见恨晚。搞业务这两年是越来越惨淡，刚把小三跟大侄子调到部门里，要是下个季度业绩再不达标，就真的玩完了……

老申回过神，这会子回忆的功夫，人已经在大厦里面了。

这座楼还挺冷清的。随着电梯门打开，正对就是1313。

门上挂着“易安心理咨询事务所”的牌匾，锃光瓦亮的。大门半开着，他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里面立刻传来清爽的回答声。“有！你好，请问是申先生吗！”

老申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块小毛巾，擦来擦去，感觉身上都能擦出来半桶水。“是我，是我…先让我进去，你这外面好冷啊。”

里面说话的，正是事务所负责人章易安。他也在小声嘀咕：“奇怪，怎么温度突然变低了，物业终于把空调修好了吗……”

章易安刚走出来，就被瘦弱的老申吓了一跳，大白天的这人怎么头顶如此巨大的……幽怨。近乎实质化的负面情绪在男人背后蔓延。靠近他之后，温度明显更低了一些。

“还好为了体面我穿好了西装外套…”章易安心里想。“你好，你好，欢迎来到易安心理……”

话没讲完就被老申打断，他还从章易安摇了摇手里空空如也的顿顿桶。“好，好，我知道了，这个快给我来杯水，太渴了，然后这个空调开到30度。”

38度的天气，和男人去北极旅行都绰绰有余的羽绒服外套，你说他冷吧，那稀疏的头顶都被汗水打湿了，黏在头上像扣了一碗中华海草。说他不冷吧，又一直扯着衣服打哆嗦，嘴唇乌紫。

“水，啊这个水。”章易安刚才在跟谁通话，刚放下手机。BlackBerry Q20，倒是罕见的型号。“您先坐，我的助手为您沏茶去了，您先坐！至于这个空调啊，您等我找找遥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