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支吾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野儿,你大爷他……我们实在没办法。就……就把他安置在村里的水塔里,想着应该没事……”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曾野怒吼道,“那可是你爹啊!你们怎么能把他一个人扔在水塔里,不管不问?!”
曾野匆匆收拾好行李,踏上了回乡的路。一路上,他的心情沉重到了极点。大爷的音容笑貌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让他无法平静。
终于,他回到了熟悉的村庄,和几年前毫无变化。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心惊胆战。水塔孤零零地立在村头,四周荒草丛生,显得格外凄凉。他快步走上前去,推开水塔的门,一股刺鼻的霉味扑面而来。
大爷的遗体静静地躺在角落里,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紧紧地闭着,仿佛还在沉睡。曾野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跪倒在大爷的身边,失声痛哭。
他不敢相信,这就是曾经那个笑眯眯地迎接他回家的大爷。他更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堂哥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愤怒、悲痛、无助……所有的情绪都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窒息。
他擦干眼泪,站起身来,决定去找堂哥问个明白。然而,当他找堂哥时,却发现他已被公安局带走了。
曾野想起堂哥那张颓废的脸,心中充满了失望和愤怒。他知道,无论再怎么质问,也无法改变大爷已经离世的事实。他只能默默地转身离开,心中默默地祈祷大爷在天堂能够安息。
回到家中,母亲已经为他准备好了简单的饭菜。然而,他却一口也吃不下。他坐在桌前,默默地抽着烟,思绪万千。
“野儿,吃点饭吧。”母亲轻声劝道。
曾野摇了摇头,说道:“妈,我吃不下。我想再去看看大爷。”
说完,他起身走出家门,再次来到了水塔前。他推开门,静静地站在大爷的身边,默默地凝视着他。
“大爷,我带你回家吧。”他轻声说道,仿佛大爷还能听到他的声音一样。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死寂和寒冷。他知道,大爷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他只能默默地转身离开,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和遗憾。
正月里的夜晚,曾野独自一人坐在村头的空地上,遥望着远方的星空。他想着大爷生前的点点滴滴,想着自己未能尽到的孝心,想着这个家庭的种种变故……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慨。
曾野清楚地知道,这个家,他是回不来了。
后来公安局查这个电话是谁打的,查不出来。曾野因为这个电话把堂哥送进局子蹲了几天,自己在亲人面前也不敢吱声。
这个桥段,曾野在外面胡扯时也不会提及,但他一直记得那种味道,那是一个手无寸铁的穷孩子第一次咂摸到一种味道———“权利的味道”。这个味道,对曾野是虚的,对他漂泊的城市却是实的。这个城市,为他赋能了。只要他打过去是这个城市的号码,就能解决问题。
一个电话,有时候比一条命让人重视。想起这些,曾野的心似乎有飓风吹过,冷得彻骨。但这就是现实。
后来,曾野听一个大人物演讲时,一下子想起010意味着什么:“人的生活方式有两种,第一种方式是像草一样活着,你尽管活着,每年还在成长,但是你毕竟是一棵草,你吸收雨露阳光,但是长不大。人们可以踩过你,但是人们不会因为你的痛苦,而他产生痛苦;人们不会因为你被踩了,而来怜悯你,因为人们本身就没有看到你。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像树一样的成长,即使我们现在什么都不是,但是只要你有树的种子,即使你被踩到泥土中间,你依然能够吸收泥土的养分,自己成长起来。当你长成参天大树以后,遥远的地方,人们就能看到你;走近你,你能给人一片绿色。活着是美丽的风景,死了依然是栋梁之才,活着死了都有用。”
曾野出生在一个以草命名的村子,如今开始想长成一棵树了。
他错过了长成树的黄金时间——念书越农门,如今只能把自己所有时间,都当作长成树的黄金时间。
好的是,他自己把自己连根拔起,移栽到了一块长树的土壤里。
这里的好处是,人帮人。
他还把一个新生命九个月大时就带到了这里。
女儿上小学,他求人求来的,当时装修校园顺带把校长家装修了,分文不取。
好在女儿争气,从一年级开始就是班里第一名,给足了帮他们家的校长脸面。
女儿上初中,他求人求来的,这次更绝,独自修好了初中门口一条路,没收学校一文钱。后来学校过意不去,说“企业家能干的也不过如此”,把水泥钱支出给他了。
钢筋水泥的城市里,那点泥瓦匠的本事,就是能容得下曾野这根野草续命的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