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为凝霜说情,路过妃嫔皆是幸灾乐祸地瞧了一眼便匆匆而去,她实打实在烈日底下跪了半个时辰。
太阳晒得实在让人头晕目眩,口中逐渐干燥,尤其是双膝跪在石子路上,更为钻心地疼。
挨过这半时辰,凝霜被扶起来时险些晕过去。
“主子可是北羌公主。”乌云哭着道:“怎么能受如此委屈?”
凝霜惨白着脸,指尖狠狠掐进掌心驱散膝盖上的痛意。
一个女人受宠到目中无人的地步,是不会在乎旁人的出生家世的。
若是别人,忍忍就过去了。
偏生她凝霜向来是睚眦必报的主。
从这里出来,乌云和乌雅赶紧将凝霜扶到了自己的新居所。
拾翠宫离皇上寝居蓬莱殿近,却是一座小小的宫室,院内栽满了玉簪花。宫苑中最显眼的是一处水榭,牌匾上为太上皇御笔,提了“轻云”二字,四周由薄纱轻掩,水边云雾轻盈漂浮着,倒有一种超凡脱俗之景。
里头的宫女站在殿外准备迎接新主子,却不想看见霜美人被人扶着回来,顿时七手八脚上前搀扶。
入了寝居,为首的宫女遣退了闲杂人,将凝霜裙摆微微掀起,顿时惊呼一声。
凝霜本就皮肤嫩,这一跪腿上竟是青紫一片,还冒了血,把乌云和乌雅吓得不轻。
那名宫女立即拿出膏药,涂抹在凝霜的伤处,冰冰凉凉的膏状物驱散不少痛意,这时凝霜才有心思去打量她:“你是?”
她将膏药递给乌云,施施然行礼:“见过主子,奴婢是拾翠宫掌事宫女青萝。”
“原来如此。”凝霜想伸手去扶她,却又牵扯到伤口,脸色一白。
青萝忙道:“主子还是安心凃药吧。”
随后她神色黯然一瞬,低声说:“这宫里几乎每个主子都遭过这罪。”
“为何如此说?”
青萝像是发牢骚一般,又或是提点凝霜:“贵妃善妒,初次承宠的嫔妃多少都被如此训诫过。”
乌云疑惑道:“就没人告诉过陛下,陛下也没斥责过她么?”
“有过。”青萝叹口气,“贞婕妤便是告到了陛下那处,贵妃不过是被小惩一番,该如何受宠还是如何受宠,反而是贞婕妤,次日就被贵妃派人到宫里掌嘴,脸肿得一连半月都无法侍寝。不过近日因皇后之事遭到责罚,秦贵妃才算收敛一些。”
几人都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凝霜打破沉郁的气氛,笑着说:“罢了,我以后见着她绕路就是了,青萝,你再来和我说说其他事吧,我不太懂宫内的事情,恐怕这段时日要多麻烦你费心照顾了。”
受得如此礼遇,青萝心底一股暖流升起,又道:“今日本该向主子介绍宫内陈施,不想却出了这样的事……那奴婢便挑几句重要的与主子说。
“拾翠宫内栽了玉簪花,便意味着皇上点寝时,拾翠宫呈上去的是一枚玉簪花玉佩,皇后娘娘的是牡丹,秦贵妃的则是梨花,若是皇上收下哪一宫的玉佩,今夜便会去宠幸哪一宫的娘娘。”
“娘娘方才进来时可看见那处水榭?如今夏日,那里正适合纳凉,拾翠宫原是沈太后当内尚书时的居所,因太后名讳中有‘云’一字,水榭便取为轻云水榭。”
凝霜倒是知晓,内尚书是太上皇特地为太后所设一职,协助皇帝处理奏折,如今是沈皇后暂任此职。
她点头道好,让乌雅和青萝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下去,然后按照惯例给拾翠宫每人赏赐。
里间只剩乌云和她,凝霜忽然拿出帕子擦去膝盖上的药膏,乌云吓了一跳:“主子,这药膏好着呢,为什么要擦了?”
“自然是要给皇上留下印象。”
后宫女人这么多,难保萧时衍睡过一次就把她抛之脑后。
入后宫就是要争宠,否则她这些年受的苦就全白费了。
凝霜将身上香囊解下,倒出里面粉末涂抹在伤口上,刺痛令她全身都紧绷起来,冒出如豆大般的冷汗,乌云下意识闭眼,不敢多看,只能听见凝霜忍痛的闷哼声。
直到声音渐渐停歇,她睁开眼,凝霜面无血色,轻轻喘着气,朝她勾了勾手指,“待会你去寻一些好酒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那群人不是笑她是江南卖酒女么。
那她可就要扮成卖酒女的模样勾引萧时衍了。
……
今夜皇帝宣了贞婕妤侍寝。
次日一早,刘成便一字不漏地将昨日之事禀报给萧时衍。
沈皇后坐在一侧为萧时衍研墨,听完笑着说道:“霜美人口称自己胸无点墨,臣妾倒觉得是个有趣之人,有些时候以退为进让自己少受些苦,怎能不算得上聪慧?”
萧时衍迟迟没有声音,他正看着由秦贵妃兄长礼部尚书递来的折子。
秦贵妃跋扈,秦尚书却是可用之才。
“不过臣妾有一言。”沈皇后斟酌着道,“陛下,霜美人的位份……是不是太低了些。”
若不喜欢霜美人也就罢了,沈皇后瞧萧时衍分明喜欢得紧,连奏折都没心思看进去。
“北羌确实送过来个宝贝,位份也确实低了。”萧时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指尖微顿,轻笑道:“皇后啊,你说北羌人怎么就送到朕的心坎上了呢?”
沈皇后垂下眸子。
她与萧时衍一同长大,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秦贵妃虽好,却总是差那么一截,而凝霜……
简直完美得不能再完美了。
有时候过于完美,反而不是件好事。
萧时衍也没想在皇后口中得到满意的回答,静下心终于看完秦尚书的奏折,将奏折递与沈皇后。
沈皇后顺手接过,仔细翻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