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是胸口部位传来被撕裂的痛楚。
就像是猛兽用利爪不断撕扯着猎物,寂静的黑暗中,只能听到敞开的胸腔中,裸露的脆弱心脏从沉稳到虚弱的鼓动声,一下又一下,逐渐微不可闻。
恍惚间似乎有热气扑面而来,炽热的痛感从胸腔一步步向上蚕食着肉体,喉管乃至双眸都被融化在滚烫之中。
炽热,窒息,疼痛……又在顷刻间化为虚无。
一切似乎只是幻觉。
似乎只是在漫长而没有尽头的牢笼中,谁的黄粱一梦。
“铃~铃!”
手摇铃的声响清脆悦耳,泛起浅浅的余音,却惊醒了沉睡中的人。
白以近乎惊惶地睁开了眼。
这里是一个华丽的房间。
头顶上明黄色的照明灯洒下明亮的光线,让她能非常清晰地看清周围的景象。
暗红色的天鹅绒帘幕波浪般垂在天花板下,黑沉沉的大音响镶嵌在墙角,一座高大的红木橱柜与象牙白的梳妆台并排置在墙边。
整个房间布置得十分简约,不知是不是潮湿空气的缘故,却又让人感觉压抑。
而此刻,白以正坐在梳妆台前,光洁的镜面映照着她的面孔。
镜中的女人瘦削、苍白,穿着米色的连帽衫。枯草般的长发披在身后,没有血色的嘴唇紧抿着,灰色的眼睛中写满了不思议。
白以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见到这张脸了。
镜中的女人就这样与白以面面相觑,呆愣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伸出手使劲捏了捏自己薄薄的脸颊肉,疼痛迅速传递到大脑中,她们同时露出了龇牙咧嘴的怪相。
与此同时,豆大的泪珠涌出眼眶,白以大哭起来,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咧开,镜中的人同她一样又哭又笑。
这怎么能不叫她喜极而泣?
上天垂怜!奇迹终于发生了!
时隔多年,白以终于摆脱了植物人的状态!
一切的起因是无人预料到的天灾。白以重伤垂危,好在抢救团队及时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她,在尽力救治下,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成为了植物人。
一开始,白以还心存侥幸,认为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健康。
虽说成为了植物人,但她还拥有五感,能够感知到周围嘈杂的动静。但这份乐观很快伴随着时间流逝磨灭了。
她对外界的感知能力越来越模糊,起初气味,然后是听力、触觉……
白以曾经一度认为,自己跳动着的心脏如同即将熄灭的火烛,即将化作一缕消散无痕的青烟。但到最后,她甚至无法确认自己是否还在呼吸。
黑暗和寂静成为了白以世界中的主角,清醒的意识反而变成了无期徒刑。
好在一切痛苦都结束了,她真正获得了新生。
情绪的剧烈起伏让白以有些缺氧,她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努力平复呼吸,突然想到……她的眼睛,以前是灰色吗?
白以努力地回想,但越是回忆,记忆就越是模糊。
不仅仅是自己的长相,就连曾经的生活,自己的亲人、好友等等,她都只剩下了似有若无的印象。
难道是因为做植物人的时间太长而导致记忆混乱?但她明明记得自己出事时候的场景!那个时候,那个时候……
咦?
仔细回忆,白以虽然记得自己经历了一场天灾,却无法想起关于那场灾难的任何细节。那是地震?还是洪水、台风?
这让白以开始焦躁起来。
就在这时,白以听到音响中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像是有人打开了广播。
随后,一道有些失真,浮夸而激昂的声音从广播中传来。
“注意注意!惯例的开场白来了——”
“观众早已就位,帷幕即将拉开。拥有未知过去的你,新人演员,做好准备了吗?”
“还是对自己所处境况感到迷茫吗?或是愤怒?不知所措?但是没有闲工夫让你陷入激烈的情感斗争了。你的过去已经烟消云散,唯一能着眼的便是此刻与未来。”
“这里是为你创作的舞台,将由你演绎,编织属于你的结局——而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这是一次考核。成功通过,你便能拥有未来;否则,你便将停留在此处。”
“你不会得到额外的提示与帮助。而我唯一能给予各位的劝告便是——”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不要抱有任何的侥幸心理。活下去,开拓自己的道路吧。”
广播戛然而止,只留下怔愣住的白以在寂静的房间里。
原本雀跃的心渐渐沉静,甚至开始往“不妙”的方向沉落下去。
姑且不提广播的真实性。
白以本应在医院病房里好好躺着,即使突然转醒也应该在医生护士的簇拥之下,怎么会出现在这样奇怪的房间之中。
这个像是化妆间的房间是完全封闭的,既没有窗户也没有门——那她又是怎么进来的?
而且,白以站起身测试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四肢肌肉都十分正常,走动甚至跑跳都没有问题。但是,以常识来讲,作为一个常年卧病床中、肌肉萎缩的植物人,她是不是有点健康过头了?
“咚咚咚。”
不耐烦的敲门声从白以身后传来。
她诧异地回头看去。只见镜中映照着的人影不再是自己消瘦的背影。而是一个留着两撇滑稽八字胡,头戴艳丽的红色贝雷帽的中年男人。
男人手握成拳,还维持着敲击的姿态,见白以的注意力终于放在了自己身上,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例行公事,先自我介绍一下。”男人理了理自己有些发黄的衬衣,将插在上衣兜内的黑色的钢笔扶正后,才装模作样地继续说道:
“咳欢迎你来到无限剧场,调查员白以。我是剧场的主人,也是这座剧场唯一的剧作家,你称呼我为‘剧作家先生’就可以了。”
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张薄薄的纸,凭空抖动两下,朝着白以的方向递过来。
“这是本场演出的剧本,拿好。”
“什……”
剧场?调查员?都是什么东西啊?
白以一肚子疑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她将信将疑地靠近镜子,手指接触到纸张粗糙的质感时,不禁瞪大了双眼。
白以难以置信地伸手,即使已经贴在了剧作家的脸上,她摸到的却只是冰冷光滑的镜子。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