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白浪叹了口气,脸上是说不出的痛惜,就像个不被理解的艺术家。
随后,他抬起头,十分认真地说道:“在研究领域,人性堪称世间最为复杂且兼具科学性与非科学性的课题,无论是探究意识生成的根本机制,还是剖析人性那庞大而多维度交织的状态,其下的每一细分领域均展现出无尽的深度与广阔的探索空间,实可谓“深邃无垠”,充满了无尽的学术挑战与研究价值。”
“无论是哲学、心理学、社会学、文学艺术、神经科学、生物基因学……等等领域,都在不断试图探究与理解人性的纵深、研究人类的行为模式与社会互动,这是一个宏伟到超乎想象的课题,是足以比肩宇宙起源的话题,超越了科学与神学的范畴。”
“从意识的涌现,到每一个小小念头的诞生,都堪称宇宙间最美妙、最伟大、最神性的成就,关于人性的研究……不仅关乎人类的未来、更关乎整个宇宙的基本运作规则。”
他一摊手:“只不过,我个人比较享受研究的过程罢了。”
女子的大眼睛巴眨巴眨,充满了清澈。
“听不懂。”
她笑了起来:“总之,你喜欢挖掘人们心中不为人知的一面、然后加以干预、看看他们最终会走向何方,是么?”
“唉……”
丁白浪再次叹了一口气。
对牛弹琴罢了。
“是吧。”他摆烂式地道:“就是这样。”
“不错,我对你的……”
女子抿了抿嘴:“研究?我对你的研究挺感兴趣。”
“噢?”丁白浪眨了眨眼:“所以呢?”
他心中仍然保持着警惕,但作为一个心理学家,他基本可以判断出,这个女人对自己没有敌意。
她说话时一直带着友善的微笑,双眼微微放光、保持着眼神交流,身体微微前倾,在听自己说那一大段废话时,她虽然听不懂、但也不时点头表示自己在听,没有出现双手抱胸、握拳等防御性姿态,同时与自己说话时语速适中、语调平和,整体来说,是在积极建立一个和谐、愉快的交流氛围。
这样的话……可以抱着“暂时相信”的态度,尝试进一步接触。
“我可以帮你呀。”
女子笑道:“你不觉得幻境,很没意思么?”
“噢?”丁白浪歪了歪头:“怎么说?”
“比如这个孩子。”
女子低头,抚着楚红缨的发丝:“她经历了这么多,但一切都只是在幻境之中——她没有真正与父亲、与情郎交心,即使最终作出了赴死的决定,可一切都还是假的,她若是死了、得死得多遗憾呐。”
丁白浪一摊手:“实话说,我也很想让她、还有……”
他指了指裴南:“还有他,我也很想让他们真实去体验这一切,毕竟,现在一切都是他们想象出来的,说白了就是个游戏嘛……缺少实感,差些意思。”
说到这,丁白浪露出一个可怜的表情:“可我太弱了啊,而且我很怕死的,真这么搞,我会死的。”
“以你的能力,可没那么容易死。”女子仍在笑。
丁白浪撇嘴:“我怕死,真的很怕死。”
“那……”
女子轻声道:“我帮你。”
说罢,她挥了挥右手、五指捏诀。
她的袖子很宽大,手却十分纤小,挥手捏诀时,五指如蝴蝶穿花般弹动着,十分好看,加上她那温柔端庄的姿态,让丁白浪想起了幼时看《白娘子传奇》时那些漂亮的施法画面。
这时,丁白浪再次敏锐地注意到了一件事。
自己不会再忽视她了。
自己不需要努力集中注意力,也可以轻松地注视着她、与她交流,并且看清她的一切动作,更不会下意识被其他事物吸引。
好神奇的能力。
就在他思考时,他们身边的黄沙忽然搅动了起来。
它们平地拔起,盘旋缠绕、粘合重组,竟汇聚成了一辆马车!
那马匹、那车厢,全是由沙粒组合而成,黄扑扑的,但马匹竟然从鼻孔中喷出了一口带着沙烟的气、拿蹄子在沙地上刨了刨,尾巴还左右甩了几次,完全就是一匹活马!
“走吧?”
女子笑眯眯道:“对啦,忘了说——我叫江小苇。”
“挺好听的名字。”
丁白浪却没有特别惊讶,毕竟,他对这个世界的修行境界也不算太了解,在他看来,炸掉一幢楼、和用黄沙捏一辆马车出来,哪个更厉害并不好判断。
于是他问道:“你……很厉害?比裴南厉害?”
“算是吧。”
江小苇伸出一根手指点着自己下巴,微微偏着头:“整个晟国修行界,比我厉害的,不多?”
丁白浪摸着下巴,目光在楚红缨与裴南之间打了个转。
楚红缨,她在幻境中已经经历过了一次生死,她为了证明自己,不惜以正道大儒之女身份勾结魔道、放走老魔,待她醒来后,便相当于是“重生”一次,那时,她又会做些什么?
裴南,他的恐惧来处已然暴露无疑,当他醒来后,若知道自己已经看透了他的一切、又拿自己没有办法时,自己能不能正儿八经地诱惑他做些什么?
丁白浪眼中的好奇已然遮掩不住。
江小苇说得对,只有幻境,实在差些意思。
虽然她来得莫名其妙、虽然她的动机莫名其妙、虽然她这个人就很莫名其妙……但她本身,也是一个有趣的人啊!
她又有怎样的欲望、怎样的恐惧、怎样复杂的人性呢?
丁白浪感觉自己刚刚填满不久的肚子,又有些饥肠辘辘了。
“这样啊。”
丁白浪露出了爽朗的笑容:“那我能要个承诺么?”
江小苇笑问:“什么?”
“一定要保护好我。”丁白浪认真道:“一定一定……不然,裴南真会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