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出口，大姐嚎啕大哭。冯家三姐妹，半年时间不到，一死一远嫁一病，命运竟是这样厚待姊妹几个。

芮玉堵着气，没有回头看爹妈一眼，大哥小哥立在送亲的三轮车两边垂泪，芮玉不哭不闹垂着头，跨上了送行的三轮车。

大嫂扶着三轮车，摸着芮玉的肩叮咛道：好好去，莫胡思乱想，身成女子终究要嫁人的，嫂子看南榆林这人脾气不坏，不会欺负你的，有空了回来看看。大嫂性子缓，嫁过来这些年姑嫂之间相处融洽，上学那几年大嫂没少给自己做好吃的。

大嫂把一个红色包袱塞进芮玉怀里，里面是三双新做的鞋，和一沓鞋垫。一个农村女人，家里钱权由公爹掌管，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熬夜匆匆赶出来的这几双针线活。芮玉难受，头抵在怀里的包袱上，闭上眼睛，谁都不想看。

离开家走出门的那一刻起，芮玉觉着自己同这个家的情分就断了。芮玉想着这辈子死在外边也再不回来。虽然堵着气答应了，委屈和恨却还是那么顽强的占据着整个胸膛。

小哥和南欣林送到火车站，芮玉一直倔强地低着头，没有看过一眼窗外。列车离开站台，芮玉看见窗玻璃上，映着小哥的影子，他愁苦哀伤的眼神还是让芮玉难过，小哥拍着窗户一直喊着玉玉，车开了，小哥在跟着火车死命的追，追跑了好长一段。

芮玉再也绷不住了，眼泪喷涌而出。

芮玉不理南榆林，一句话也不愿同他讲。如果不是他带着妹妹南欣林过来，芮玉现在正在高中教室里面上课。

南榆林知道芮玉从心底就不愿意，他不敢和芮玉说话，不时偷瞟芮玉脸色。南榆林比芮玉大十岁多，个头比小哥大哥都高出一头，很健壮，看上去很老实憨厚。一路上，给芮玉买方便面、面包，接开水。让芮玉睡在长椅上，自己靠椅子背站着，站不住就蹲在火车过道里。芮玉跟着南榆林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来到了巴彦淖尔市。

一开始，若不是看小哥和南欣林没两天就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小哥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芮玉没这么快松口。

南欣林比芮玉大七八岁，却比芮玉活泼，她倒是很高兴，瓜子脸圆鼻头，丰满高挑，胸比芮玉的发育的健硕，那件碎花袄子扣子紧绷着，随时要撑断纽扣眼上的线似得，偏又爱笑，一笑起来，脸蛋像朵花，腰身上的肉和一双胸脯忽忽闪闪的颤个不住，一口外地口音，有一句能听懂、有一句靠比划。

南欣林也是怪，初次见到小哥冯琦玉，一副很熟悉的样子，之前多少姑娘看不上冯琦玉口吃结巴，走路还微微有点跛的毛病，在她眼中毫不在意，芮玉甚至暗想，只要南欣林和以前那些来相亲的姑娘一样，见到小哥，花容失色，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自己就可以不必换亲去内蒙。

可南欣林偏不。

南欣林整天追着小哥，看见小哥放在桌子上的口琴，她那丰满的胸脯紧拱着小哥身上一个劲耍嗲，闹着给她吹口琴、看见外面小孩吃烤洋芋就缠着小哥给她烧洋芋，就连小孩们玩弹弓打鸟，她也摇晃着小哥的胳臂让小哥也给他打鸟，天天待不住，拉着小哥去赶集，陪她去上街买辣皮、烤地瓜、瓜子、彩线。

这正应了那句会撒娇的孩子有糖吃，南欣林没几天就把老冯家二小子的拿下了，芮玉注定不走不成了，芮玉最后一线希望毁灭了。自从她来，小哥就再没时间消停待会。

嫂子说，这姑娘娘家一定有个好脾气的娘，没有死命管束，才生的这么爱玩，还笑多。

才来没过一天，南欣林像是已经认定这是他的家，早饭时间，妈妈早早起来去灶间生火，南欣林脚跟脚也进了厨房，点火烧柴，农民家里多的是柴草，牛羊嚼剩的、踩过的粗玉米杆；冯天海每天早起沿着村里农田拣来，贴在墙上晒干的牛粪饼，都是好柴火比烧煤省钱还省力省时。给未来的公公煮两颗荷包蛋，其他人一锅小米粥。等所有人起床洗漱好，热腾腾的粥盛在碗里端到了堂屋桌在上，小哥他们吃饭的空儿，南欣林跟着妈妈喂鸡、喂猪，牛羊从圈里拉到外面的院子里，圈起来吃草。

南欣林总跟着妈妈忙来忙去，家里除了芮玉看见闹心，妈妈喜欢南欣林，小哥也喜欢被南欣林围着，他长久阴郁的黝黑孤避的脸庞有了笑容，晚上歇下来，两个人在小哥屋里推来搡去的闹，南欣林像布谷鸟一样的笑声不时咯咯咯窜出玻璃窗，洒落在大院子里。南榆林却总得不到芮玉的一个笑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