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潜不知道自己是被九嶷无意识的动弹弄醒的还是被日渐清冷的晨风唤醒的。

他掀开九嶷的大翅膀，坐起身来，清澈的空气瞬间将他包裹了。放眼看去，周围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山头只余一个个深灰蓝色的剪影，天地似乎处在日与夜的微妙交汇点，苍穹变得可见了，高高的悬挂，笼罩着地面的一切，再不似夜间那样无边无际。但龙潜转头一看，昨夜的空间裂缝仍依稀可见。

龙潜站起来静静的看着隐隐泛着金光的天际。大地仍旧阴暗，但高悬天穹的几片云彩已经被染红了，即使遥远，却相当出挑。

“阿九，白天的天空和晚上的是同一个吗？”龙潜将手插进来到他身旁蹲下的九嶷羽毛中搅和着。九嶷的羽毛外面锋利而坚硬，但里面是绒毛，手感奇佳。

九嶷大大的翻了个白眼，这什么问题。

“那边会有太阳升起来吧。”龙潜继续说。

九嶷点点头，当然了，那叫日出。

“日出……”龙潜笑了笑，他还没真正看过太阳升起，夜照台视野这么好，今天倒是天时地利人和了。

他瞥了眼一旁在地面插了一夜的九幽冥离枪，手一挥，枪便化为暗金色流光汇入他的右手手背。

…………

沈清颜天不亮就起了，以她的修为，少睡点觉根本不值一提。整个羽灵族静谧无声，她提着布包走在长廊上，“咚、咚、咚”的声音似乎在整个天地间慢慢的回响着。

羽灵津缭绕的雾岚吸收了一些声音，这是沈清颜很享受的一刻，加叶透过晨风传来的翅膀扇动声总能鼓起她心底的一丝莫名激动，仿佛她下一刻就要翱翔天际，去往未知的地方。

她驱使着加叶高高飞起，气流划开羽灵蓝色的山岚，黑暗的天空，不时透过山峦间的缝隙投来一抹黎明的暗金。

后方，羽灵津。

执勤的两个羽灵族刚送走少族长，下一秒，一袭白衣的族长就凭空出现在羽灵津冰凉的石质地面上。

“回来干了什么，丫头？”沈千云自语道，良久笑了声，“是你借的那些书吗？”

他突然回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后方淡淡的说：“我走一趟，老任你看看家。”

说着，也不等回应，大袖一挥，身形骤然消失不见。

羽灵族中的一处亭中，任老无奈的摇摇头：“多事之秋，一个个的……都有事。”

说着想到了什么，哼了声：“正好，等会去看眼那小丫头，一晚上还不知道骂了老夫几次呢。”

…………

静，太静了。

龙潜不知道是他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黎明前真的万籁俱寂，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和九嶷的心跳声。

但在天的那一边，即使依旧只是在熹微的晨光中透出一丝异彩，但龙潜感到那里传来了脉搏跳动的声音。平静的天幕下，整片天地都在微微颤动，随着脉搏，随着龙潜自己的心跳。

九嶷突然站起身子，它挺直了脖子，有力的、缓慢的打开了翅膀，然后收拢。

接着，只是一瞬间的事——太阳升起来了。

…………

高处的风呼啸而过，沈清颜捋了捋额前的秀发，她正穿行过一条峡谷，两边山壁阻挡，暗淡无光的天空看起来没有丝毫变化，但变化还是出现了，前方横着的一座山的顶部几乎一瞬间被金光覆盖，在四周暗淡的山峦中脱颖而出。

沈清颜抬头望向天空，黑暗的天穹本看不真切，现在却是有几片突出的云层被晨光渲的流光溢彩。

“加叶，飞的再高些。”沈清颜轻声说。

加叶载着沈清颜连着扑打了好几下翅膀，越飞越高了。

“呓——”

混杂着兴奋之意的长啸在高空响起，她们飞出了山体的遮挡，晨光一点一点的展露出来，只是一会儿，沈清颜的身上就起了暖意，一股莫名的喜悦也从心底慢慢升腾起来，那是所有生命都有的，对日出的欢欣、对未来的遐想。

“难得的日出……也不知道那家伙看到了没。”

沈清颜看着东南方那鸿蒙初开般的景象，一头飞舞的长发在晨光映照下仿佛镀上了金。

…………

“阿九，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龙潜震撼的看着东南缓慢却又不可抑制的坚定升起的万丈光芒。

它的出现没有太多过渡，但理所应当的沦陷了半片天穹，黑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云丛簇拥着它，须臾成为五彩。

远远近近的山林终于有动静了，鸟儿被唤醒，风吹林海，簌簌之声不绝，但龙潜看不见。半山的云雾将所有山峰都拦腰截断，云海翻涌，映射着绚烂的晨光。

九嶷也随龙潜看着日出，闻言疑惑了一下，什么声音，这不是四方都是声音吗？

龙潜没说话，也许是错觉，他听到的不是这些细枝末节的声音，而是仿佛回荡在天地间的宏伟的交响乐。这一刻他产生了一种矛盾的感觉，感觉自己很渺小，小到这方天地能盛得下万千个自己；又感觉自己很高大，大到此刻这方天地只容下了一个自己。

…………

一人一兽静静的伫立在那里，这就是沈清颜远远看到的景象。他们站在夜照台边缘，影子被拉的极长，九嶷的影子像一座孤峰，龙潜的影子像他那杆长枪。

沈清颜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有些恍惚，她觉得这一人一兽仿佛下一秒就要腾空而起，奔赴东南的那一片光明，尽管他们此刻没有丝毫动作，但他们亦没有丝毫牵挂。

…………

破空声从龙潜身后遥遥传过来，他知道是沈清颜，站着没动。声音由远及近，气流涌动，他这才回头看去。这时太阳已升高不少，光芒万丈，映得沈清颜肤白胜雪，几乎与一旁加叶的白羽毛不相上下。

沈清颜轻盈地跃下加叶后背，也没说什么，径直走到龙潜身旁，看着冉冉升起的日头，两个人，两头兽，又看了会日出。

“觉得怎么样？”沈清颜轻声问。

“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心潮澎湃。”龙潜也是一声轻笑。

“书我带来了。”沈清颜提了提手中的布袋，“还有些吃的。”

“谢了。”

沈清颜偏头看了眼龙潜，半晌笑道：“你知道就好。”

说着，又将头转回去：“精神力修炼的事情我也没仔细看，就先如你昨天要求的那样，与你聊一聊这方天地的概况吧。”

“好。”龙潜一听也有些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