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傲娇地一扭头,“要看在哪!”
“这就要取决于你的鞋子好不好走路。来之前我想,如果今天你穿的是高跟鞋,我们就在市区逛逛,如果是平底鞋就带你去一个需要走比较多路的地方,有些景色想和你一起看。”
然而沈彧穿的是一双尖头皮鞋,平底倒是平底,可好不好走路,他就不清楚了。
“很偏远的地方?”
“有点儿,不过只是暂时的。”
“那走吧!反正只是暂时的。”
沈彧之所以如此配合,除了这是爸爸的安排以外,也因为她很清楚他的理由——自己在场会影响他的发挥——是真的。她对沈家的生理性排斥很早便种下了,这是一种不能激的情绪,上头之后,冷静、理智统统能抛到九霄云外!
虽然与聂珩的短暂交锋也让她意识到了另一个危机,她对他简直是防不胜防,明明知道人憋了一肚子坏,可就是不知不觉被牵了鼻子走。不过相较起来没有那么讨厌,可以虚以委蛇一下!
自不量力的部分先按下不表,但自知之明的部分确实让沈彣没了顾虑。
然而沈家却在顾虑他,好几个小时头脑风暴的结果是让没怎么主过事的家主沈珄上门进行试探。不得不说沈家对上沈彣是极其气短的,没有占得先机也就罢了,还把施压搞成了拜访,而陪同上门的甥侄文覠还是沈彣绝对的拥护者。
果然,一进门,得知沈彧和她妈妈都不在家后,文覠便主动揽下了奉茶的任务。等他泡好茶从厨房出来,令人意外地是,大舅舅和小舅舅正在讨论屋内的装饰兰草。
“空谷生幽兰,可不止深山野谷才能洗净绮丽浮华,这兰草在你这儿也生得清婉素雅啊!”
“兴许我这儿也是空谷。”
文覠顿了顿,14年前他也曾为这二位奉过一次茶,准确些说是在小舅舅提交辞呈的前夕,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这个光伟岸的男人身上看到某些东西坍塌的样子。
时过境迁,废墟被茂密的丛草掩埋,确有些空旷幽深。
“你呀,离沈家越来越远了。”年近耄耋,却依旧眉目舒朗,可想而知沈珄年轻时有多么俊美。但与其说岁月侵改了他的容颜,不如说沉淀了他的儒雅,就像陈酒一般,经年醇香。“阿彣,这些年我总在想,由你来做家主,沈家何至于沦落到如今内外交困的境地?时势的产物终究只是时势的产物。”
虽然沈珄是长子长孙,但沈家家主向来是选贤,这也就使得宗家排挤旁支的行径很迷。他并没有多受前两任家主青睐,只是上一任家主病得仓促,适时的他作为最合适的人选被推了出来。而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沈家家主都是空名——沈潍、沈彣、沈繇,皆是学识与品行并重的大才,又处在能为家族话事的位置。所幸沈珄无心恋栈,倒也乐得轻松,直到一个个被家族逼到置身事外。
可在沈彣的视角里,事情却是另一个模样。上一任家主,他们的四叔,在临终之际曾与他坦言,从未想过让他来做沈家家主——沈家和他只会彼此耽误。
“大堂兄这话过于自谦,也过于高看我了。沈家的问题不是能归因于某个人的,倒是可以归因于开始将问题归因于某个人。这话由我来说其实很不合适,但近三十年来在学术界沈家发表过几篇有影响力的文章?育出几个相关行业的英才?家学废驰,初心遗落,只剩下利欲熏心,继而争权夺利。”
沈珄不禁叹道:“天才稀世,人才可塑。可谁曾想,一直抱有这一信念的沈家,却也无可奈何地陷入了子弟质素衰落的境地?”
“之前阿繇和我就他的继任者闲聊,也说沈家已经没了选择,但我不认为他的意思是沈家缺乏人才。就好比二伯家的沈钦,我接触过几次,很优秀的青年,只是占山护泽,他并不在阿繇的可选范围内;可在范围内的呢?如果不是聂家的某些暗示,阿榭同样出不了头——与其说沈家人才断层,不如说,青年才俊们根本没有发挥才智的空间。上层不做出改变,底下的未来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离开,去外界寻求更广阔的天地;二是苦熬,然后上行下效,重复父辈们的道路。对家族而言,前者叫人才流失,后者则在加剧割裂,都是放血。”
“也或者还有第三条路,你走过的那条。”
沈彣只是清淡地笑笑,“大堂兄,沈家没那么值得!”
闻言,两人皆是一愣,最先反应过来的反而是沈珄,他不该对此感到意外的,沈彣从来没有将沈家视作第一要义,或者说,他的心太大了,而沈家太小了。
“老而不死是为贼。阿彣,你离开的这些年,我是越来越对这句话感同身受了!”
“大堂兄,兴衰自有时,沈家做出了什么选择,自然就有什么样的结果,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阿彣,你明白我的来意吗?”
沈彣亦是一笑,“之前是知道的,但现在不确定了。”
“人的一辈子太短,门楣存在的时间却可以很长。且不讨论它值不值得,比起为之贡献,往往汲取得更多,很多时候我们对门楣的执念和强求不过是镶满了大义凛然的私欲。谁也没有资格让别人为自己的私欲奉献,不是吗?有些东西,顺其自然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