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说:“正要给你说呢。又怕你没空。”
“有空有空,你说吧。”
然后大佬就在大年初一给我讲了以下这个故事。
原来,我先前揣测的大佬的家庭,完全错得离谱。大佬的父亲并不是做生意的商场强人,而是在全国各地搞勘探的工人,平时很难回家。所以之前大佬说她的爸爸来过重庆。野外勘探当然还是比较赚钱,但一则辛苦,二是危险,三呢也不可能大富大贵。
因此,她也长期习惯着没有父亲陪伴的生活,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到父亲一面。可是这样平淡的生活也很快被无情地打破,她的父亲被一次井喷事故夺走了生命,留给她们孤儿寡母的只有几十万赔偿。之前说的过年父亲能给她20万,实则是抚恤金,她的妈妈决定给她和姐姐一人留这么些,以作未来读书或生活用。但代价是什么呢?连那个依稀的淡薄的父亲的形象都不再有了!
这事儿是在我跟大佬认识前不久发生的,所以大佬也一直没有给我提及。可是后来,她妈妈新找了一个男朋友,虽然还没有结婚扯证,但已经在谈及再生一个了。所以她和她妈妈关系不好,近期一直冲突不断,也有这些因素在里面吧。
“你记得那次我找你爬山吗?当时就是这个原因。”小孩姐轻轻地解释。
我没有说话。全程也几乎没有打字。这样没有温度但真实的文字出现在聊天框里,出现在春节这样阖家欢乐的日子里,这时候最好的回答就是沉默不语。我思绪万千,却也不知怎样安慰这个身世坎坷的小孩,只频频点烟,默默地看烟雾在电脑前飘荡,如同山间的云雾一般。
沉默是今晚的璃月!
“你在听吗?睡着了吗?”良久,大佬问。
“我在。我不知道说什么。”我掐灭烟头,烟灰缸里已是横七竖八。
“你不用说什么。我爸常年在外,我跟他明明都没有什么感情。但我更讨厌现在的这个叔叔,一副装着我爹的样子来说教我,凭什么呀!他又没生我!”小孩姐很是刚强。
可是你不自知啊,刚强只是痛苦凝痂后形成的外壳!
“我也给你讲一个人的故事吧。”
“好啊好啊。精彩吗?”
“不精彩,很乏味。可能还有点吓人。”我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会儿,那些已经深埋的记忆逐渐从心底涌了出来。
“你知道08年的地震吧?”
“不太了解。”
“就是有一年,四川这里发生了大地震。”其实这个故事穿帮了,我之前说我在重庆呢。不过小孩姐地理还没那么好,她没听出来。
“那时候我正在宿舍里午休,我没睡着,在看小说。”
“忽然一阵剧烈摇晃,我还以为哪个国家对我们发动袭击,把核弹扔我们那了呢。”
“正要去阳台看,然后后面我就不知道了,我失去意识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是一片漆黑,我的头特别痛,伤到了头,这也可能是我现在老是头痛的原因。左腿也没有感觉,摸着也感觉不出哪里不对,只是被压着动不了。”
“不过我从裤兜里摸到了我的手机,很遗憾没有信号。我只看到我的室友,也是一个新老师,在那趴着。”
“我摸了个家伙把他戳醒了,他的情况比我更不好。他说他被个大家伙压着,哪都动不了,我看他说话都费劲。”
“我不停地打电话尝试联系人,但现在看来这个举动很无谓。应该保持一些电量,至少知道时间,还能偶尔照一下明。”
“没有吃的,没有喝的,什么都没有。我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他说他担心他父母,还说他家就他一个,他还没谈过恋爱呢。”
“我跟他聊我的女朋友,说我们是大学认识的。他问我谈恋爱是什么感觉,我说就当时黑灯瞎火的,我也晕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跟现在一个毬样。他费劲地笑。”
“我说好想吃方便面。宿舍里有但不知埋到哪了,真他妈可惜。要是摸得到就好了。”
“他渐渐地昏迷过去,叫也叫不应了。”
“最后他忽然醒来,很费劲很坚决地给我说他家住哪里,他父母叫什么,他说他坚持不住了,拜托王哥到时候如果能出去,帮我去看看他父母。”
我打字打得很艰难。其实我的那段记忆模糊而混乱,也分不清那是事实还是昏迷之中的幻觉。小登没有催我。我平复了一会儿又继续。
“后来天花板被掀开,我看到光亮,迷迷糊糊地醒来时,一群人在刨我。我女朋友哭得梨花带雨,但还是使劲刨,手指都刨烂了。其实我只在里面躺了三天不到呢,感觉跟渡劫一样。”
“那你的腿怎样了?”小登问了一个问题。腿吗?这个问题似乎不太重要。我隔着裤子,抚摸着左腿上的伤疤。那是两道狰狞而巨大的蜈蚣,不过我已经是幸运的了。挤压综合征(注意是征字,写成症字就错啦,这个错误特别常见)也安然无恙地度过了。
“腿没事。送去医院接好了。现在恢复得还不错。脑袋也没事,据我估计智力也就降了10%左右,现在只比你高50%了。”我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后不久,还杵着拐呢。我就跟女朋友结婚了,然后生娃,然后养家。我那时候就知道,不管我老婆如何川渝恐暴龙,又凶又恶,又刁又馋,我都不会跟她离婚的。当然,她要是主动离,那也听她的。”
“我叫我丈母娘妈的时候,丈母娘气得不行,但拿我没办法,哈哈!”
“对了,后来我去找了我同事的父母。结果去他们乡下问了才知道,他父母也死了。连坟墓都没有。亲戚也没有。就算绝户了吧。”我淡淡地说。别人的痛苦再触动人心,对你的生活来说也只是故事而已。
“记得替我保密。这些事我连我儿子都没有说过。”其实我有跟我儿子提到过一点,我儿子只说了一个字——“哦。”
天知道这些10后是怎么想的!
“我会保密的!”小登忙不迭地表态。然后她又打字说:“老师你很可恶诶,我自己的事情我都没哭,你害我用了一包纸了!”
“真羡慕你啊,我从那时候起就没有眼泪了。”我虚伪地说。其实我很羡慕能哭出来的人,我这人已经不正常了,完全坏掉了,按正常流程来说得送医院负5楼去无公害化处理掉。
有句老话讲得好,把一份痛苦跟人分享,就变成了半份痛苦!
而把一个人妻跟人分享,就...就会变成三副手铐!
“过了今天我们就忘记这些事情吧!大家都不要提了!”夜深了,不知聊了多久,大佬豪气地总结。
“对,翻篇吧!小登你也要好好向前看,多向我学习一下!”
“老登老登!”不要钱的表情包足足发了一斤多过来,还是新春大礼包装的。
哈哈!我给小登留下一句新年快乐,潇洒地下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