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头眉间的冷汗如雨,簌簌而落,赶忙解释道:
“非我不愿,施主有心向佛,自是好事。”
“只是施主要学佛法心经,必须先有慧根,与佛有缘才行。”
“若无佛心,空会法门,有害无益。”
我不信他,逼问道:
“圆头,什么算是佛心?怎样才有慧根?”
圆头双手合十,闭目道:
“施主若是能看得懂经法,自然算是有慧根。”
“那你怎样才能传经法给我?”
“施主需要先有慧根,贫僧才能传你经法。”
“那怎么证明我有慧根?”
“施主要先……”
“够了!”
我气的跳脚,指着圆头怒道:
“你这和尚,耍我玩是吧?”
“整了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在这戏弄我?”
圆头眼见无法蒙混过关,眼珠子一转,伸手召出一本书册,向我递来:
“此乃《无梦心经》,正是施主所需的入梦之法。”
“此书所需慧根最浅,施主若是连这也学不会,那便莫提其他功法了。”
圆头正义凛然,言之凿凿。
我也不去纠结圆头从哪里将书掏出,只是见到对方那副鬼兮兮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无梦心经》所需慧根最浅?
我才不信。
定是拿了本最难的出来。
我取了《无梦心经》,转身回到亭台,坐在中心石桌旁,翻阅书册。
圆头在太阳底下站立许久,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
受益于草木灵气,田间草木繁盛,鸟儿落在枝头,叽叽喳喳,歪头朝圆头看来。
光着身子的大头和尚,以前不曾多见,想来以后也不会常有。
圆头手足无措,目光寻索向我,刚想张口说上两句,却又怔怔不言。
灰衣袈裟,白面光头,亭台楼阁,石桌书册,微风蝉鸣。
这一幕,怎么好似在哪里见过呢?
百年前,无梦寺香火鼎盛,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憨厚的大师兄,耿直的二师兄,勤快的三师兄……
还有那个有着长长白眉,慈眉善目,总爱在亭台念经的师父。
你若是问他在念什么?
师父他就会和你扯上一堆的佛经法理。
过了一会你再问他。
他就会拍着自己的脑袋,再把刚才的法理说上一遍。
一个不厌其烦的问,一个不厌其烦的听。
如今东风依旧,怎么倏忽间,已过百年了呢?
圆头抹了一把汗津津的大头,走到亭台的台阶旁,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缓缓蹲下。
他将自己埋在阴影处,然后抬头,定定的看向亭台中,目不转睛的瞧着那个身着僧衣的读书人。
人面不知何处去。
人面倚读亭台中。
我沉浸在《无梦心经》中。
说实话,前世今生,两世为人,我都没正儿八经看过一本经书。
修仙世界的佛祖还是释迦摩尼么?
他老人家在三千大世界都有分庙信徒么?
我还有诸多疑问,但这些疑问在我阅读心经那一刻,就已被我抛之脑后。
我看不懂,却又不需看懂。
众人围坐,是高僧辩经;檀香入鼻,是渴求来生。
拜佛祷告,是哭诉疾苦;晨钟暮鼓,是警世佛音。
就像有一只手牵着我,涉过金色的海,攀登高大的佛,敲击千年的鼓,诵念难解的经。
待到翻尽书册,已是日落黄昏。
《心经》化为粉尘,散在夕阳余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