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死了,却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但马上就要死了。
李乘风怎么也没想到,千辛万苦来到异域,重获肉身看到的第一幕,竟然是这样血淋淋的场景。
先前嗅到空气里的点点异样,正是满地的血气和逐渐弥漫的尸臭。
原身也非是无人问津,只是能照顾他的人,都躺在了地上。
李乘风暗道不妙。
满地鲜血尚未凝固,犯下恶行的凶手可能尚未走远。
而他刚才发出的三两声哭闹,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顺着风声,没准能传出两三里地。
万一被凶手听见,说不定就要循声回来斩草除根。
此地不宜久留!
打定主意要离开现场,李乘风连忙挣脱襁褓,向不远的房屋爬去。
虽不知道原身是何等根骨,但他刚才活动片刻,就能灵肉相合,体质可谓优良。
李乘风仗着原身远胜寻常婴儿的气力,一边艰难的在尸堆中爬行,一边观察着周遭环境。
细看之下,此处非但不“寒”,反倒是颇为豪奢,周遭尸体虽然死状狰狞、血肉枯槁,但形体与源星人类大致无二,亦有老少男女之别;其人数虽多,但衣着考究、等级分明,绝非寻常之家。
兴许屋内另有暗室?
体质再好、气力再强,毕竟只是婴儿身体。李乘风深知自己跑不远,只能往房间里寻机躲避。
更遑论他以婴儿之身,难在世间独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爬行中,周遭尽是雕梁画栋的建筑陈设,长袍短襟的衣着打扮,也让他暂且判断,此界的社会背景与中古源星类似。
简化设定是吧?都到异域了,修仙还得跟古代背景绑定?
一边吐槽一边挣扎,李乘风只当是绝境里的苦中作乐。
可当局者迷,他还没发现,尽管前身带来了强大的神魂,但思维已经受到了原身潜移默化的影响。
身为神之府,灵肉之间的关系密不可分,种种玄妙变化,计划制定的再周密,又岂能以凡人的智慧尽知。
然而,旁观者清。
庭院外数十步,一位身躯凛凛的劲装男子站在高处,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李乘风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眉如弯弓、眼射寒星,一道目光仿佛有重量般,在庭院里来回扫视,细细犁过婴儿爬行的每一寸土地。
眼看李乘风马上就要爬进屋内,劲装男子纵身从高处跃起,翩若惊鸿般掠过。
只三两息功夫,兔起鹘落间已是捡起襁褓,裹上李乘风往远处去了,颇有几分踏水无痕的意味。
可李乘风就没有他那么潇洒了。
本就在血泊中艰难爬行的他,还要分心思虑前路,突遭变故,下意识地大叫了起来。
“哇!”
只发一声,他的嘴巴就劲装男子用手捂住。
李乘风只感到后背被提起,旋即又被单手夹在胸口,一番调整下来被晃了个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但他心头的大石反倒是落了地。
一来,基本能确定身后是个人,不是什么妖兽猛禽。二来,虽然这手布满裂口、粗糙不堪,割的他脸皮生疼,但能费心寻回襁褓,证明至少短期内不会对他不利。
他现在唯一要担忧的,就是别被身后之人看出心智成熟的破绽。
该死,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有教怎么扮演婴儿吗!
李乘风勉励回忆平生所见的婴儿形象。他在福利院时倒也照顾过年纪更小的孩子,但厌烦都来不及,哪里考虑过揣摩对方内心。
担心多做多错,引起对方警觉,他只是装模作样地挣扎了几下,就安分地待在襁褓里。
嘴巴虽然闭上了,但他的眼睛却瞪得老大,只可惜身后之人身法太快,让周围景物几乎成为倒退的残影,没能给他提供更多讯息。
耳边风声呼啸,骤然间,他竟然陷入了无事可做的境地。
心神放松之下,神魂和身体的双重疲惫再也抑制不住,困意涌上心头,他竟然昏睡了过去。
他这一睡,倒是让劲装男子一愣,随即松开了捂嘴的手,稍微调整了一下怀抱的姿势,将他横抱在胸前,手上不乱、脚下不慢,一连奔出了好几里地。
“叫什么名字?”
“李乘风。”
“想换份工作吗?”
“嗯!”
“那就跟着我搞研究吧。”
“研究什么?”
“研究你。”
“……”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扶摇。”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的嘈杂人声,将李乘风从梦中吵醒。
元神状态下,精气神熔炼为一体,自然没有入梦的机会。离开源星后,他还是首次回味梦的滋味。
他恋恋不舍地从睡梦中醒来,嘴里含糊的念叨着“扶摇”二字。
劲装男子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闻听出声,也毫不客气的再次捂住了他的嘴。
粗粝的手掌割的李乘风脸颊生疼,帮他快速清醒了过来。
他顺着人声望去,就在不远处的旷野上,正有数十人杀作一团,刀劈斧砍间,依稀可辨的,是两方修士正在角力。
能够旁观此界修士斗法,进而一窥修炼体系,是李乘风求之不得的机会。
可没等他沉下心来认真观摩,就看到两道褐色流光从身后飞出,眼看着要及人群,复又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嘿!”
其声之大,响彻旷野。
捉对厮杀的人群中,不少人顿时身形一滞,明显受到了这突然起来的声音干扰。
更有两人应声倒地,显然是被流光所伤。
先偷袭后提醒,讲究人!
李乘风看在眼里,心里默默给身后之人贴上不择手段的标签。
突如其来的偷袭显然让双方修士都始料未及,但厮杀却不会因为惊讶而停止。
人群顿时出现了两极反应。
一部分人,厮杀烈度迅速变得更加剧烈,立刻就有残肢断臂落地,以伤换伤场面也是频频出现。
另一部分,准确地说是四个人,在一声长啸后,从人群中分出,提刀擎盾向李乘风处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