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期而至,孤傲的残月凄美的想叫人写诗。
可惜许九早已丢失了那份闲情雅致。
星火雀跃的篝火旁,游弋心间的迷茫驱散了映照在许九身上温暖的火光。
乱了...
一切...
都乱了...
许九从未自诩有多聪慧,却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的思絮会如刘改凤那锅糊了的粥一样杂乱无章。
“许九哥,你跟姐姐合起伙来骗人。”
半日未曾露面的苏曦,卷着仆仆风尘,来在了许九身旁,小脸微微一扬绽放出了天真,明眸囚住的火苗不再蹿跳,样子即专注又乖巧,抿唇认真道:
“通向翠云山的路,是有些崎岖难走。”
“途径那片沼泽的时候,我也饶了很久。”
“只是当我行至山脚处,好不容易才找到进入山腹的洞口...”
“进去之后却是发现,哪里有什么泉眼呦,它就是一个黑咕隆咚的大窟窿。”
“起开起开,黄毛小丫头,胡咧咧啥呢,没看见本大爷正在跟小九儿商谈要事?”
九里镜执事阎蟹成于傍晚时分,再度奔赴渔村。
有二人与之随行,一个是他的胞弟阎蟹放,另一个也是他的胞弟叫阎蟹矿,区别在于,同父不同母而已。
此次二顾渔村,也存着细微的差异,差遣阎蟹成的人不再是乡三老,而是祁巫祝和海供奉。
“九儿啊,九儿,我的好兄弟...”
“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兄弟你算是捞着了。”
“法力高强的海供奉不光除了袭扰你们村的飞鱼精...”
“今日更是掐算到了羊角埠头会惊现飞蝠群。”
“我滴个祖奶奶,你是没瞧见...”
“铺天盖地的蝠妖,那是遮天蔽日呐...”
“要不是海供奉拼了命的边跑边叫,让百姓们快快逃离羊角埠...”
“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少了也得死上十几口子,伤者不计其数。”
东海渔村的村民就见不得阎执事吹嘘。
石匠牛初八往鞋底子上磕了磕手里的烟袋锅子,冷声道:
“铺天盖地?哼。”
“阎家老大?我们村离羊角埠头不过十多里。”
“蝠妖真要像你说得那样遮天蔽日喽...”
“怎么大家伙没一个人瞧见呢?”
“就是,你们阎家也就做些倒头买卖,又不是皮坊生意,吹哪门子牛哇。”儿子牛十一力挺父亲。
“哎哎哎,你小子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倒头买卖?”阎家老三阎蟹矿口快心直。
老二阎蟹放阴鸷道:
“牛家娃,慢说做哥哥的当着你爹面训你。”
“倒头买卖怎么了,你当你是神仙?”
“生在地上净想天上的事,这年头,谁家还不死个人了?”
“说句不好听的。”
“牛大叔?真要到了你撒手那一天,你这儿子能给你大操大办一场,我都算你们牛家祖上冒过青烟!”
“嘿,你个猪猡货,竟然敢赌咒我们当家的?”田翠芬抵着漏风的嘴,张牙舞爪的敲着篝火堆,柴棒上的余烬弹得到处乱飞。
“还愣着做啥?没听见他咒你爹啊!”
眼瞅着自家兄弟就要跟牛家人扭打到一起,执事阎蟹成怒喝一声:
“够啦!”
“我看谁敢动手!”
“本大爷好歹是乡里执事...”
“岂料每回来你们渔村都不给面子...”
“当真以为我是软柿子,由你们泼酸洒咸?”
“晌午不给饭,我忍了。”
“傍晚我们弟兄仨都自带干粮了,退让至此...”
“你们还是从无心之言里挑出刺和我们呛呛。”
“成,不就是记仇嚒,等着,咱们呐,山不转水转!”
“走了小九儿,往后跟着你阎哥上九里镜吃香的喝辣的去。”
“九儿,小九儿?走啊,看啥呢这么入迷。”
不管阎蟹成怎样推搡,无动于衷的许九只是痴痴然观望着远方的崖畔,一动不动。
笼罩万物的黑幕,深邃得犹如一场蛰伏多年的阴谋。
人们只要看向月光薄弱的地方,视野总会变得朦胧而模糊不清。
经岁月侵蚀的崖壁,哪里还有凹凸不平,分明平滑如镜。
然而这面幽暗如墨的镜子上...
此间却有一粒光点在按照一定的规律和轨迹稳步挪移...
许九知道,那是苏柒。
在黑暗中不断挣扎的单薄光轮,则是苏柒姐姐悬于胸间的双耳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