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昏睡了一天一夜的许九,怕是做梦也想不到,他这个貌若狗彘冷冷清清的小家,有朝一日会如九里镜的坊市般繁华。
前来探望他的人,一茬接着一茬。
有人帮他扫家,有人送他菊花。
有人是打心眼儿里,想多照拂一番这个打小就没了爹跟娘的苦娃娃。
也有人也是打心眼儿里,想着这个一贯多吃多占的家伙,怎么就没让飞鱼精给生吞了呢...
人心从来叵测,何关世道驳杂。
......
......
“海婆婆,这都多久了呀,为什么许九哥还不醒呢?”苏曦撇嘴,月眉微落。
“莫着急,小九儿如今的状况,正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兆。你们细细观瞧,昼夜水米未进的他,面色竟是如此红润,说明血气极为充盈;气息也是,徐进徐出,看似舒缓,实则绵长有力。依我之见,暴雨夜,小九儿定有奇遇。”
海婆子虽是信口雌黄,倒也算是误打误撞的蒙对了几分。
将信将疑的苏柒轻垂眼睑觑了下死猪相的许九,不由自主便想起昨晚的“欢好之言”,好话到了嘴边也变味了:
“是呀是呀,大难不死,洪福齐天。”
“你们想呐,先是躲过了飞鱼精的血盆大口,而后又从天石之下得以幸存。”
“再加上十二年前,他们一家子出海打鱼,碰上那么大的骇浪惊涛,偏偏只有他一个三岁孩提活了下来...”
“这般逆天的气运命数,怕不是只有戏文话本里的天命人,才配拥有得了。”
“......”
苏柒话音稍落,屋中众人脸上纷纷泛起了愠色。
若非苏柒的母亲苏惜男,将盛满水的竹筒和一株狗尾草搁在了女儿手里,示意她蘸点水为许九湿唇,恐怕这场架,就此,便要吵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许九这孩子也算是劫后余生。”
“如今受伤昏迷不醒,我这个做干娘的,自是不能袖手旁观。”
“日后照料小九的任务,就交给我们家小柒了。”
“母亲?”显然,苏柒不大情愿。
苏惜男平静地望着大女儿秀目一沉。
苏柒见状,只得默默低下了头,只是心有不甘的轻声嘟哝道:
“知道了,娘...”
“说什么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
“还不是叫我撇下男女芥蒂,跑来照顾这个满脑子邪念的小色鬼...”
苏家母女间作何言行,在悍妇人刘改凤看来,纯粹就是装腔作势。
“哼!”
“某些假意虚情的人啊,真个是恬不知耻。”
“自家干儿伤了筋骨,照应些时日,那是天经地义的。”
“她可倒好...”
“自己做甩手掌柜,管叫未出阁的闺女来伺候。”
“端汤喂药的还好说,这脏兮兮的身子,不得擦一擦?”
“孤男寡女的凑在一起,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小女儿苏曦忿然而立。
“曦儿。”苏惜男唤了一声,看着小女儿摇了摇头。
“哼!”苏曦恨恨地冲刘改凤甩了道鼻嗤。
刘改凤眉毛一挑不以为然。
勾不起苏惜男的火气,架肯定是骂不成了,回家烧火煮饭呗。
反正人也看了,知道九娃娃无有性命之忧就成。
毕竟许九跟她们家关系很是不赖。
尤其是自家儿子马小川,同九娃娃投缘得紧。
哥儿俩从小光屁股耍到大。
长大后,九娃娃还时不时帮他们老马家,整理些海货拉到坊市去卖。
于情于理,拎上二斤乌鱼蛋过来瞧上一眼,人之常情。
刘改凤扭身走后,没过多久,围聚在许九石屋外的老少街坊们,陆陆续续的也散去了。
屋子里仅剩苏家母女三人。
日头高悬于顶,石屋内倒是凉爽怡人。
“母亲?”佯装洒扫庭除的苏柒,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
“说。”苏惜男伸手探向了许九额头,眉关越压越低,大有颇为不解之意。
苏柒提了一口气,狐疑道:
“母亲,您说...”
“许九到现在还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