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个好天气,秋高气爽唯有一丝微风微凉。
一行人浩浩荡荡行在京都外的官道上,前后车马二十架有余,队伍长的一眼竟望不到头。
韩冲和庞统跟随萧淙之打头,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身后的行李队伍,悄声对庞统道:“这也太多了!”
庞统对他讲起今早出门前自己去传的话:“凡朝若所钟,悉数带上,有我保驾,定一路无虞。”
“什么?老大真这么说的?”
庞统点头:“一字不差。”
“他什么时候变这么……这么……贴心了?在关外对我们那叫一个黑面煞神!”韩冲摸摸下巴若有所思,“怪道人总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看不光能使鬼推磨,还能叫活阎王摇身变成痴情郎呢!要我说,老大这回傍上了富婆,咱们以后……”
韩冲越说越来劲,直到感觉背后一凛,萧淙之的眼神如刀,吓得他直缩脖子。
元绮掀起马车帘一角,见前面马背上三个身影,正中那挺拔的身姿便是萧淙之。
实则今日是他们第二次见面,成婚后萧淙之因调职靖州而做交接,并未回来。她再去找他,言明愿回府替兄长备婚时,也仅在书房外,由他的侍从如流回她:“郎君道,夫人与兄长情谊深厚,此去靖州路遥日久,夫人有心帮衬也是应该的,若是人手有缺,尽管从行馆中调遣。”
她是婚后三日便回了娘家,就这样一直到今日,二人才堪堪见了两回。
兄长替他选定夫婿的情形犹在眼前。
她看着送来的几张画像
大理寺卿庶子李滨
左大夫嫡次子吴幼君
……
卢氏幼子卢政卿
以及,没有任何前缀的萧淙之
元穆定神看她,沉声道:“委屈你了。”
元绮笑着摇摇头,反倒柔声安慰他:“士农工商,商见扁于世家子女,可黄白之物,谁人不喜?这些年觊觎咱家的贼人难道还少吗?
哥哥,虽你从未提过,但我心知,若没有弈王殿下的庇佑,你与我或许早已连国公府都保不住了。哥哥投桃报李,甘为殿下与天下谋,阿绮亦然。”
元穆无奈一笑:“果然,瞒不了你。”
元绮给他斟茶:“还请兄长与我明说吧。”
“近几年来京都立储之争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五位皇子争到今日,实则已然分为两派。”
“长子祁王与嫡子弈王殿下。”
元穆点点头:“可陛下到如今始终未表露真实心迹,不久前我随弈王稽查私钱一案,颇有所得。论功行赏时,祁王便请奏为我赐婚。一旦新主母入主国公府,便可掌当家之权,自然连同外祖留下的产业一并接管。到时不仅我在他们眼皮底下,翊王殿下也失去了银财助力。”
“兄长此时让我成婚,莫不是想……”
“阿绮,你知我志不在此,但祖上基业不可落入奸人之手。你尽拿去,有此傍身,可保你五代无虞。”
元绮也凝着元穆,末了她仔细看了看桌上的画像。举起双手伸到他眼前,柔声细语:“兄长,你瞧,”说的是手腕处那一双金丝飘阳绿的翡翠手镯,“这双玉镯乃是云疆矿产,我花千金买下矿石,又以百金请匠人铸造,最终方得此一对。你知我喜爱金银珠宝,是个极俗气的人。京都贵女多有笑我从商者,却也嫉妒我珠翠满身。”
“婚事我早知身不由己,也从未想过要寻一个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因此你不必替我委屈,我只会多多爱惜自己弥补回来罢了。如今既然有得选,我便选个好看的吧。”说着拿起一张画像,“此人剑眉星目,风神俊朗,不如就选他?”
元穆不禁一笑:“傻话,自然是人品居上!”
“可是哥哥,此人怎么没有介绍,只有一个名字……萧淙之?”
元穆凝眼一瞧,不由皱眉:“这些都是殿下举荐之人,唯有此人,我不曾见过。但此番收复郸州,听说他是头功。”
“郸州?我记得已有七年!今上不喜征战,从未传出用兵的消息怎么这样突然?”
元穆摇摇头:“此事我也所知甚少,可见其中机密,绝不简单。”元穆又想起,弈王即将与胡族可汗秘密和谈一事,想到萧淙之上京已久迟迟未行册封,心中忽然明白了几分,却未对元绮言明。
“弈王殿下,是想借此拉拢此人?”
元穆仍在思索,若一心拉拢,又何必送来其他几人的画像,只怕此人是个变数,连弈王也拿不准,只想赌一把。
再看着桌上其余几人的画像,无非是小官庶子,好掌控罢了。兄妹二人心中明了。
元穆举棋不定,反倒元绮果断拿了主意:“此人,劳烦兄长再为探听吧。”
元穆应下,却说:“我唯有你一个亲人,绝不会将你所托非人。”
弈王与胡部秘密和谈结束后,她与萧淙之的婚事就如此定了下来。元绮想的是,娶商贾之妻折辱门楣,与其嫁给那些小官小吏的庶子,在宅院里看尽脸色,还不如寻一个无父无母的寒门子弟痛快,唯一意料外的,便是刚成婚,今上便册封他靖州刺史,兼靖州团练,急慌慌便赶路上任。
临行前她又宽慰元穆:“兄长别担心,我不会亏待了自己,若能相敬如宾最好,若不能,等风头过了,也可和离归家。”
元绮收回心神,正欲放下帘子,马上的人回头,二人视线相撞,她立即避开回到了车内。
近侍荔云掀开帘子,问萧淙之的贴身侍人:“如流小君,小家主问距离官舍还需多久?”
如流打马来到马车边,队伍没有停下:“还有十里。夫人可有吩咐?”
“我等人多,官舍恐无法容纳,可否请刺史准许,让我们先行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