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蔷薇交错盘生,密密麻麻的枝叶堆露出一个幽深的窟窿,应该是我刚刚扔蛇导致的。我好奇那条蛇是否还活着,鬼使神差地往荒草窟走了几步,踮着脚往那窟窿中看,身高却完全不够,我一着急,手就往身边乱抓,想扶着点什么,就能踮得更高。结果茅草叶子把我手划得好痛,我急忙松开手,却不防脚下一滑,直往荒草窟里梭下去。
刺蔷薇刮得我衣服刺啦作响,好在我的脚很快踩住了什么东西,滑溜溜的,软中带硬,我用力一蹬,那东西传来一股坚硬的感觉,我借助这股力量,稳住身形,没再往下滑。
这时我也不敢再想那蛇啥样了,急急忙忙地往外爬去。好在过往有爬狗洞的经验,手脚并用,很快从荒草中钻了出来,心有余悸回头一看,那蛇正静静地躺在坑底,还被我踩了一脚,挂在一棵刺蔷薇根部,冷风吹过,显得格外凄凉,只是——有小白线似的虫子,从它身体中不断蠕动爬出,持续没入地面。
我的心跳渐渐平息,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白线虫已经消失不见。蛇尸平静如死物——或许它本来就是死物——再也没了渗人的感觉。
之后再跟着公公牤牤去地里玩时,我总疑心那蛇会从哪儿钻出来,连编草垫这样的爱好,也没坚持多久,就把它扔在了一边,只说自己想回家喝水。
公公牤牤问我:“是不是口渴得厉害?”又带我去山岩边接了泉水给我喝。那泉水不知从何而来,淅沥沥从山岩间落下,水道蜿蜒曲折,最末端有人用竹笋的包衣做了个延伸的接水口。每次我们来南边种地干活时,公公牤牤就会来这儿接水喝。要是去沙子地那边,就会带一壶水上地里。
喝完了水,我跟公公牤牤说,还是要回家。公公牤牤忙着插秧,便让我自己回去。我一溜烟顺着田埂往回跑,春日广阔的田野还没有被稻子全面覆盖,水面被田埂划成一片一片的,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波光粼粼的。然而这样的场景,对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来说,有些过于宽阔了,我总觉得水面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
但田野间的青草香气,被风吹到我身边,又暖又凉的春风披在我的脸上,身上,阳光打在我的心里,我奔跑着,享受着万物欢欣的快乐,脚下的田埂随着我的前进而后退,我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快乐,似乎我天生就该过着这样的生活,每天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奔跑、追逐。
直到我踩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又冰凉,又像是个圆柱形状、外软内硬的东西。
蛇!
我脑中如惊雷电闪,急忙往前跑去,不管那蛇是路过的,还是死在路上的,总之我是不想和它见面的。
春去秋来,前院的柿子红了,牤牤用竹筐把摘下的柿子储存起来,单个的柿子一个挨着一个地铺好一层,再用稻草垫一层,隔开第二层柿子。如此反复堆砌,直到把最顶上的箩筐封好。这些柿子后来去哪了,我是一无所知的,可能是卖掉了,也可能是送人了。
可惜我还没跟你们说,我家后面小果园的本地枇杷,酸甜可口,肉质酥脆。还没跟你们交代,我家后面一棵本地枣树,青枣吃时,爽脆发沙,红枣吃时,香甜美妙。还有满山的野果,地蒲子,紫瓤酸甜,蛇蒲子,猩红沙甜,吊蒲子,如同野草莓一样的极酸中又带点微甜,还有油茶花蜜,白白嫩嫩的花瓣,柔柔的簇拥着几缕蛋黄色的花蕊,花粉像蛋黄摇匀了一般,散落在花瓣中心,被蜜蜂采过后,花粉就会在中心酿成蜜一样的东西,在山上随意掰一根蕨菜管,抽出蕨菜心,就是现成的吸蜜管。
我也还没细细地讲,我救了一只蝙蝠,丢失了一只白羽老母鸡,我家厨房墙上的蜜蜂,突然搬家到前院柿子树上的事儿。还有梨花开满树,青底托白绿,淡蕊绽芳华,前屋后瓦处,毛毛虫玩家……
还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就要被带走了。因为封了柿子没多久,我父亲便带着一个女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