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之上,寒风瑟瑟吹得衣襟飘飘,两个黑影正在剑拔弩张地对峙着,转眼间剑刃撞刀锋,两道黑影如八卦两极般交手了几十个回合,彼此见招拆招,谁也找不出谁的破绽,谁也杀不到谁的要害,忽然,剑光一抖,敲掉了对手所执形状如弦月的狂澜弯刀。
“你杀了他!”长灵锋利如削的剑尖直抵着对方的咽喉。
“杀一个人,很难么?”一个冰冷的声音幽幽传来。黑衣人身上穿的并不是普普通通的夜行衣,而是暗金领的勾金束腰黑衣,他披散的长发随风飘扬,遮掩住了半张脸,露出的剩下半张脸隐隐约约长着大大小小的麻子,但因五官瘦削如刻,反而显得有几分俊俏。他的脸型身材都与长灵相近,不同的是他总是一脸的深沉阴郁,不说话时薄唇紧闭,细长的眼睛幽窈而坚决,看不出一丝波澜。
黑衣人瞥了一眼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雷公峡,带着森然的笑意看着双眼紧闭的长灵,根本不被脖子上寒光凛凛的利刃所震慑:“弟弟,你最后这一招‘白羽挽狂澜’可真是越发进益了。”
“长机,你知道你刚才推下悬崖的人是谁吗!”长灵心痛万分地叫嚷道,执剑的手也微微颤抖。
“多年不见,你怎能这样和为兄说话呢?”长机满不在乎似的,微微撤后半步,抬手轻轻拨走了长灵指向他喉咙的白羽剑,邪然笑道,“这个画十三,是我奉命杀掉的人,我怎会不认得他?”
“画十三是我选中的人!”长灵紧紧闭合的双眼中飞出两行清泪,他青筋暴起的手握住剑柄的力道更加重了十倍,却怎么也砍不下去,“你我出山之前,师父有言在先,各自择主辅佐,纵不结盟结友,也断不成仇成敌!”
长机听了,不禁噗嗤一声笑了:“我的傻弟弟,怎么过去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也不开窍!元涅山一别,你闷头北上,直驱大漠,我来到京城大展拳脚,你以为空空道人真是大罗神仙能算尽天下事不成?他如何管得住我?你该不会还想着回到那个荒无人烟的山头吧?”
长灵似懂非懂地愣了愣,一直以来,他总是很难理解长机的许多想法,长灵有些不可思议道:“师父说,出山历练七年之后就归山。我跟了十三少六年多了,长机!你怎么能害死他!”
长机在长灵动手之前抢先一步,提起狂澜弯刀,当空一绕,勾走了长灵手里的白羽剑,不怀好意的目光死死盯着长灵后背上的双层剑匣:“想杀我?来啊!有本事拿出你的幽泉剑,让我见识见识,该死的空空道人倾尽半生心血铸成的宝剑到底有何威力!”
“砰”地一声,一个迅疾如风却重如泰山压顶般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长机的脸上,长机冷不防地被这一拳打地头昏脑涨,久久回不过劲来。
这时,长灵忽然听见悬崖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响,他猛地一下扑到了悬崖边,摸到了一条结结实实的藤蔓。而他身后,卷起一阵风声,忽而万籁俱寂,他已听不到长机的任何响动,仿佛是随风而逝了一般。来不及长灵多想半刻,藤蔓微微颤动摩擦着崖边的巨石,长灵伸手拉了拉,发现下面沉甸甸地似乎悬挂着什么东西。
“醒醒、醒醒!”好在藤蔓牢牢地缠在京墨的腰间,她才有可能腾出双手,死死抓住从崖边坠落的画十三。此刻,如果有人从雷公峡的对面崖顶望去,一定会惊奇于在万仞山壁上有两个人飘忽忽地悠来荡去,实可谓命悬一线。这不是最可怕的,更加千钧一发的是,对面悬崖上确实有人,但那些人并不惊奇,而是无比警惕地引满大弓,仔细留意着如枯叶一样悬在悬崖下的两个人影。
画十三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这才从恍惚中微微回过神来,看清楚了抓住自己的这双手不是来自当年殒身崖下的师兄,而是他此行寻寻觅觅的京墨,他强忍住颅内一阵阵翻涌上来的眩晕,醒了醒神。
京墨看到画十三鼻子下的血迹,明白他又是晕血之症发作,只好不停地喊他的名字。突然,一支冷箭从天而降,只差几寸就射中了画十三的心脏,画十三一个激灵清醒了大半:“塔矢的边境骑兵!”
京墨陡然一惊,吃着力晃动藤蔓,想把画十三挡在身后。而这时,京墨忽然感觉到腰间的藤蔓似乎传来一阵力道,崖顶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十三少!是你吗?”
画十三此时勉强抖擞精神,扬声回道:“长灵,拉我们上去!”
紧接着,藤蔓开始吃力地一寸寸上挪,而对面的骑兵们看到他们似乎有所行动,便更加不问青红皂白地朝着画十三和京墨一齐引弓发箭,一时箭矢如织想要网罗住循循而上的二人。
画十三鼻子里还在流血,可他已经顾不得晕厥不晕厥的事了。此时,虽然雷公峡两头相距甚远,箭矢偶有偏差,但很有可能会在登上悬崖之前被射中负伤,即便他们侥幸没有被射中一箭,但若被射中的是藤蔓,两个人都会葬身峡底、万劫不复。
画十三已经彻底清醒了,在京墨筋疲力尽之时,他用尽力气死死抓住了藤蔓,牢牢抱住京墨,看了看身下的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又看了看她眸中掩饰不住的忧心恐惧,耳畔的风呼呼作响。他低声问道:“京墨,你怕不怕?”
京墨轻轻咬了咬已经发白的双唇,冰凉的双手紧紧环住画十三的腰背,她说话的时候眉目间似乎都在微微发抖:“我不怕。画十三,其实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