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十三的目光刚一触及徐飞腹部血液喷涌的伤口,整个人就像被一个巨浪掀翻了一样,脑中一片眩晕,他紧闭眼睛,在摇摇晃晃中摸到了一把椅子,歪歪斜斜地坐了上去,把头扭到了一边,再不敢看向京墨和病人一眼。
围观的人群看到徐飞这么“噗”地一下喷涌如柱的严重大出血,顿时炸开了锅,女人和孩童们惊吓的尖叫声、指点声,男人沉沉的呜呼声、问责声,一时如潮涌向京墨。
画十三勉强缓过心神,听到周遭围观群众的嘈嘈声不绝于耳,他连忙叫醒已经吓傻了的老板,让他带着伙计们把不相干的围观众人赶紧全都轰出去。
京墨手脚麻利地从药匣里翻出干净洁白的纱布擦拭血迹,忙得头也无暇抬起,她以为老板还站在一旁,突然伸出了纤细手臂,摊开手心,冷静的语调里强压着焦急,说道:“木簪里的药。”
馆里只剩几个杵在一旁的伙计们,皆面面相觑,不解何意。十三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渐渐恢复正常,耳里听到京墨的话先微微愣了一瞬,便会意了,想起来什么似的,目光在地上找了找,捡起了方才被京墨折断成两截的木簪,飞速地打量了几眼,发现木簪首端可以旋转开来,打开后,里面竟然盛有一管深蓝色的细密药粉。
画十三举着半截木簪,半侧着脸免得视线落在这么一大滩血迹上,他从余光里瞄着京墨摊开的掌心,踉踉跄跄地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把半截木簪忙递到了她的手心上。
京墨利落地接过了盛有药粉的半截木簪后,感觉到递过来的那只手正微微颤抖、直冒冷汗,她飞速抬眸,扫了一眼面纱背后的公子刻意把头别了过去,心里略想了想,又急忙压下了目光,无暇多言半句,赶紧垂下头把药粉均匀地撒在病人出血的伤口周围,极其地小心翼翼,唯恐浪费了哪怕一粒的药粉。
“天呐,快看!奇了,真是奇了!”
围观之人此起彼伏的连连惊叹声飘入了晕晕沉沉的十三耳中。他深吸了几口气,眉梢轻扬,乜斜着眼睛十分谨慎地回头看向方才徐飞腹中大出血的地方。
画十三望见,凡是京墨发簪里的深蓝药粉撒过之处,血液瞬间凝固,病人的大出血已经渐渐止住了,京墨仍是继续面无表情、有条不紊地忙个不停。接着,她又从药匣里拿出来各种大小不一的刀具和剪刀,在火焰上一一烧过了之后,在徐飞的腹中层层深入。画十三略一皱眉,又忙把头别了过去,京墨在余光中留意到了这个神秘兮兮的公子一会把头拧过来、一会又扭过去的,好像拨浪鼓一般,嘴角不自觉攀上了一抹浅淡的嗤笑。
饭馆里,围观的只剩下老板和伙计们,他们瞧着这纤柔貌美的女子不但给人开膛破肚都面不改色,而且在血肉模糊之间还能从容自若地下刀动手,皆拂袖掩面,不忍直视,倒吸了一大口凉气。
京墨割除了徐飞腹中的息肉之后,又从药匣中拿出一根尖锐纤细的银针,穿上了一根细长而柔韧的桑皮线,将方才豁开的口子一针一线小心缝合。
画十三缓缓回眸,隔着斗笠上的一层白纱,瞧着这个看似温婉静美的女子在活人腹部从容而娴熟地动刀动针,这副气定神闲、全身贯注的模样,竟和闺中女子绣花温书别无二致。他眼眸轻转,嘴角微扬,心道:原来,自己所寻之人竟是这般人物。
经过京墨的好一番救治,徐飞的脸色渐渐回转过来,眼皮之下眼珠开始缓缓转动,唇边也微微颤动。饭馆里仅剩的看客,见此情形无不瞠目结舌,拍手叫好,一时引为奇事。
老板见人终于救活过来,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正要对京墨千恩万谢地称赞一番,又突然一拍大腿呜呼道:“糟了!徐达那蛮不讲理的小子!此刻恐怕已经到官府细数我们的罪过了,这可怎么办哪!我这钟鼎轩几十年的招牌啊!”
“老板莫急。”画十三缓了缓神,方才头顶涌上的昏沉劲已经过去了,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温言安慰后,又清了清嗓子,扬声咳了几声,门外便应声闪进来一个黑影,长灵把扛在肩上的一个笨重之物撂了下来。
“哎呀娘啊!完了完了,徐达怎么也晕倒了?他不是去报官了么?”老板只见一波初平一波又起,捶胸顿足地哀叹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他这要昏迷到什么时候啊?”
“他昏迷多久——”画十三朝着京墨的方向略抬了抬手,款语温言道,“恐怕还得妙手回春的京药师说了算。”
京墨停下了手头上的忙来忙去,渐渐抬起秋水无痕的眼眸,望向了面纱背后隐约可见的熠熠目光,但却看不到十三眼底汪着一片别样的晦暗不明。她的目光渐渐移到了昏倒一旁的徐达身上,只扫了一眼,便恍然如悟,朱唇抿起,平静无波的面容上泛起一丝娇而不媚的嫣然浅笑。
老板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看着不省人事的徐达,急得火烧眉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焦急问道:“京药师,快看看徐达吧!可别再是什么要命的旧疾复发才好!唉,我这馆子造了什么孽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