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老眼昏花的老儒宣布下课,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走了过来。
“王小姐,鄙人何常,同窗们给了个雅号‘府学小诗仙’,方才赵博士所教之《春秋》,王小姐可有疑惑,何某或可解之。”
杨平安抬眼一扫,此人正是之前吟出“淡眉如秋水,玉肌若羊脂”的流官子弟。
府学小诗仙,这与七街吴彥祖,三中彭于晏有何区别?
想到这个,杨平安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王朝颜矜持一笑,柔声相问。
“原来何师兄治《春秋》,既如此,敢问何师兄。
西晋杜预注,唐孔颖达等疏,宋庆元六年绍兴府刻的《春秋左传正义》。
与朱子门下张洽的《春秋集注》,师兄觉得谁对于《子产论政宽猛》中的注疏更加详实?”
前一刻还信心十足的何常,脸色瞬间僵在原地。
一旁边几位同窗直接就乐得哄笑出声,这位府学小诗仙面红耳赤地尿遁而去。
“王师妹厉害,三言两语便将那小子给打发走了,安某佩服……”
安尧臣来到王朝颜跟前,朝着对方一施。
一旁就有水西子弟给王朝颜引荐道。
“王小姐,这位乃是贵州宣慰使的二公子安尧臣。”
安尧臣努力让自己那刀条脸上的笑容显得温文尔雅一些,可惜那眼角的青肿实在是有些煞风景。
一旁许君定等流官子弟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阻止。
“原来安师兄是宣尉使的二公子,不知安师兄精擅四子书中的哪一书,又或者是五经中的哪一经,师妹也方好向师兄请教学问。”
安尧臣脸色微变,勉强一笑,道。
“安某只是想赞誉一下师妹学识渊博,别无他意。”
说罢,亦转身出门而去,又是一位尿遁之辈。
坐在后方伸长了脖子的苏卜易此刻又缩了回去,越发地觉得之前杨平安所言很有道理。
现在越发地觉得与其上前去自取其辱,倒不如安静地坐在角落,默默地欣赏她,内心甚是满足。
“此女当真了得……”作为那些流官子弟中学问最渊博的许君定,悄悄地缩回了已经迈出去的脚步。
他觉得自己还需要继续努力积淀学识,不然上前也是自取其辱。
王朝颜继续温婉娴静地安坐在书案前,一双烟波浩渺的动人水眸专注地落在书卷之上。
花花满眼崇拜地看着王朝颜,道。“小姐你太厉害了,这些家伙根本斗不过你。”
“花花,别忘记这是府学学堂,不许多嘴。”
“花花……”杨平安扫了眼呆萌可爱的伪书僮,这名字当真,当真是很令人印象深刻。
再看胸襟抵着案几都已然变形,却仍旧津津有味看着书卷的王朝颜。
这位擅口技的王小姐学识很有功底,怕是这间府学中,难有能与其学识比肩者。
王小姐的到来,让杨平安觉得自己枯燥无味的府学生涯,凭添了一道瑰丽的风景。
。。。
播州,海龙屯。
杨应龙坐在主位之上,抿了抿那高耸的唇峰,狭长而又犀利的剑眉紧拢。
表情阴沉地看着那些齐聚于此的诸多大小土司纷纷控诉不已。
一双看着那些陆陆续续到来之后,纷纷控诉此番遇袭之事,至于那毛祖光,此刻更是虎目含泪,满脸尽是煞气。
“大人,我就是这么一个儿子,现如今,就这么枉死在前往贵阳府的半道上,无论如何,总得给我一个说法。”
“我儿受了重伤,现在还在贵阳府的医馆躺着。
大人,杀手既然拿着那杨可栋的画像,必定是冲着大人你家二公子来的,此事还请大人为我们主持公道。”
“够了!都给我安静!”
杨应龙抬手揉了揉眉头,可厅中喧嚣未止,他直接就将那几上的茶盏扫落在地板上,站起了身来。
“杨某说安静,你们是聋了吗?!”
看到积威甚重的杨应龙眼中凶光毕露,一干大小土司都纷纷俯首后退。
“你们想要公道,我也想!”
杨应龙狭长的枭目扫过这一干播州大小土司,负手而立。
“用你们的脑子好好想想,那帮小子已然查验过,杀手并非苗人。
他们身揣我家老二的画像,谁又敢说不是他们在刻意误导,故布疑阵?”
“总之此事,我自会派人彻查,给你们一个交待。”
杨应龙刻意顿了顿,安然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语气渐显平和。
“都散了吧,如果觉得我的处置不对的,那就留下来,看看能不能说服我。”
最后这句话,这些蠢蠢欲动的大小土司心中一凛,都看到了彼此目光中的畏惧。
播州之主已经下达了逐客令,一干大小土司只能悻悻地向对方恭敬告辞。
“还请大人早日找出幕后主使之人,下官丧子之仇,不能不报。”
毛祖光犹豫了半响,终究没胆留下来与杨应龙理论,抛下了这番狠话,便快步离开。
大殿外,一旁交好的土司上前安慰道。
“大人当着我们的面说要严查,定然不会失言的。毛老哥,胜丁那小子,当真可惜了……请老哥节哀顺变才是。”
毛祖光呵呵一声凉笑,道。
“你们觉得,我儿子的仇能报得了吗?”
相熟的几位土司表情一滞,亦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大殿方向。
杨应龙的正妻张氏与宠妾田氏之争,几乎是整个播州都知晓的。
此番出事,十有八九,怕就是因为他杨应龙的内宅不宁而闹出来的变故。
倘若真是他的妻妾吃风吃醋犯下的事,以杨应龙那十分护短的性格,他会拿自己的宠妾或正妻来抵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