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逢百年难遇的恶气候,连天地暴雪纷飞,冰冻三尺长河禁锢,寒风刺骨不能迎面而行,所见江山多银装素裹。
滴水成冰的恶气候正是穷人叫苦连天,手脚皲裂皮开肉绽的难熬时节。
祥和如仙门镇这般有仙山坐镇的的地方也不缺穷困人,而且穷苦困顿的不堪想象。
如是者风馗首正瑟缩在自己破败的小屋之内,用几块腐朽的木板挡着土墙的裂口,依旧感到寒气阵阵,单薄的衣衫一再裹紧,依旧抵不住寒气蚀骨,努力抗争着恶寒天气,最后所幸钻入墙角茅草堆里,只露出一颗脑袋。
“要人命啊要人命!”少年牙齿磕的爆响,嘴唇发紫。昨夜屋顶漏雨,修炼《祖龙气血决》入迷不觉,湿了破棉被,床上也去不得,已结了冰躺进去好如掉进冰窟窿。
风馗首正值舞勺之年,面黄肌肉,虽有一身好骨架,着实没几两肉,一双眼睛有神,是全副身体最耐看的地方,但合了消瘦脸庞,骨架凸起却尽是精光乱冒,偏生出来尖嘴猴腮的意味。小小年纪,为了生活摸爬滚打,混口饭吃,全靠双眼灵动,办事利落嘴又会说几句讨好话,马屁拍的又准又好。
苦命的孩子一个。
“村头张老儿昨儿夜里冻死了,可怜他活了一把年纪,死的凄凉,一把火就烧个精光!”风馗首全身打着冷颤,忍不住想到昨天已经冻死人,便忍不住骂道:“狗日的飘渺仙山!还不是看着善良老人活活冻死,每次下山招收弟子时口口声声一步登天济世救人。鬼佬儿说的对,狗屁仙人,枉费香火信仰,都是道貌岸然,独善其身的伪君子!狗屁仙人,狗屁仙女!”
茅草堆也敌不过这恶天气,风馗首冻得实在难受,跳将出来,缩着身子,脚上一双破鞋露出肿胀的脚趾,一片指甲早不翼而飞,血肉模糊只怕那血都结了冰。
“活命要紧,被烟熏得呛死也不能步了冻死鬼张老儿的后尘!”风馗首再禁不住冷,分出一堆茅草,堆在破屋里一块空地,摸出两块火石,狠狠捏住,咔嚓咔嚓碰出火花。
眼看火星落下茅草就要燃起,风馗首脸上浮现喜色,双眼紧紧盯着,不料小小的火苗还未散出热度,一阵摇曳居然熄了。
如是者二三回,火还是未曾燃起,反而更冷。
少年嘀咕道:“奇了怪哉!衣姐姐从不肯出手周济我,鬼佬儿更别指望,现在生火都不着,老天真要大小通杀收了我?!”风馗首怨骂,百思不得其解良久,终于想通什么似,愤恨的喝道:“鬼佬儿,这时节休要作怪!”
话才落一阵阴风吹来,比那寒风还要森冷,直冷到心底,风馗首受不了,一下缩作一团。
“风小子!老龙来了!”一阵怪笑,破屋里更冷。
“你想要了我的命么?”风馗首瑟缩着继续生火。
“莫要!我见不惯火……”鬼佬儿一下显现出来,原来是一团飘忽的鬼物,阴气森森,刚才就是他戏弄风馗首让他生不着火。
“我更怕死!”风馗首抖得更甚,肚里又咕咕作响,真个饥寒交迫,无法生存。此间再不生火,怕真要随那张老儿一般冻死,到时连一把火烧成灰都没人来做,只能让野狗分食。
“你忘了?今日镇子里那帮道貌岸然的仙人贱种要下山品茶,体恤众生,访察机会,前几天你不是答应迎仙搂的厨房管事,给他当一天的脚力!今天就去,保管吃饱!”鬼佬儿口吐人言,不过只风馗首能够瞧见,能够听见,这是个天大的秘密。
鬼佬儿这样的鬼物飘渺山下来的仙人,看见就杀,谁敢勾结,通通都死。
这叫诛邪,做善事,积累功德。
一语惊醒梦中人,风馗首一拍脑袋腾一下跳将起来:“有热菜热饭。我怎把这一茬忘记了!还没过正午,不算晚,来得及,我这就去了!谢谢鬼佬儿提醒!”
少年风馗首迎着寒风冲了出去,满脸喜意。
鬼佬儿见风馗首飞奔出去哼了声:“我是龙王……”
风馗首已远去,鬼佬儿发一声慈悲感慨:“比老龙还不幸,还命苦……”缓缓隐去。
寒风夹雪,少有人出现。
宝鼎村离仙门镇还有几里脚程,风馗首心里惦记着一顿饱饭可以吊住性命,脚步更快。
强忍着恶寒步入镇子,风馗首整顿衣衫,但见小镇里张灯结彩,桃符新翻楹联鲜红,一副过年的景象,一户户人家庭院敞开,把个道路清扫的干干净净。
这叫迎仙纳瑞。
山上仙人一年下来两次,腾云驾雾,顺着山道飞到仙门镇,落脚迎仙搂,倾听疾苦,偶尔举步踏入一户人家,作法驱邪。
老百姓千恩万谢,恨不得上前磕头舔脚。
仙人还嫌舌头脏了鞋。
高高在上姿态,见到王侯将相都不曾低头,更别说匍匐下跪。
穿过几条青石铺就的光滑街道,踩着薄薄的一层白雪,终于行到迎仙搂后面,从一道小门进入。
内里一个院子,众人忙碌,无人理睬风馗首。风馗首也料到必遭冷落,虽然都是穷困的人,更是怕有人抢了差事,混不到赏钱,少了一分一毫也要心疼。
越是穷,越是爱财如命,不懂互相周济,隔阂也越来越深。
风馗首看惯了这般白眼,遭够了欺辱排挤,心眼儿活络,并不在乎这些,看见一个头戴布冠腆着肚子着玄青衣衫的中年男人,赶紧上去陪笑道:“大富叔,我来领事做,不图钱,实在饿的难受!”
这一脸笑容,不谄媚,不僵硬,久经锤炼,专门逢人展现,讨个眼缘。虽然今个被冻的饿的脸色苍白嘴唇乌紫,但还算讨喜不觉厌恶。
“嗯,原来是风家碎边鱼儿!厨房里正有一缸废水,挑了去镇外倒掉!麻利点,饭不是白给的。”张大福是厨房管事,爱财如命,还存着一点良心经常照顾风馗首这条边鱼儿,许是记得曾允诺过风馗首要他当一天脚力,立刻给风馗首分配了活计。
边鱼儿一词本是骂人贱命无福,说大河发水龙行其中大鱼随后,小鱼小虾禁不起大浪冲击,只能游到岸边保命却又成为鸭鹤口食或被人一网打尽熬汤煮味,没个好下场,故而老百姓都称苦命如风馗首这般的为碎边鱼儿。
镇内有仙人驾临,连脏水都要泼到镇外,条条规矩不敢马虎,足见修仙之人的高贵。也许那些修道人并不多在意这些,但世俗人却不妨极力讨好,说不得就有天大好处。
“多谢大富叔!”风馗首毫不介意被人蔑称反而感谢,他这样风中芦苇水中蒲叶的存在,早知道有奶便是娘的道理,想吃饭便要把尊严往脚底下踩。他轻车熟路走入厨房,立刻闻到里面香气四溢,咽了口唾沫,舔了舔嘴,心想:“爷爷去得早,这辈子没能让爷爷过上一天好日子就眼睁睁看着他老人家去了。年幼常听爷爷说富贵糜烂多乱|伦下作,虽然难听,不过比我这人见人欺的穷光蛋生活好千百倍。要么登仙,一样发达!不知赵鑫那厮进了飘渺山,过的如何!”风馗首心里一个转念,听到有人在耳边喝骂一声,赶紧把脏水往桶里舀,一连跑了两遭,累的眼前发黑全身热气腾腾才了事。
才一歇脚,张大福双手抄在棉袍袖子里大腹便便的过来,看着风馗首满头大汗,满意点头道:“前院里灵珠儿小姐寻你,让你代劳跑腿!轻巧活,快去!”
风馗首这边鱼儿早知混口饭的艰难,谁叫自己命运不济,做了下下等的可怜悲惨人物!一听是到前院做事更不敢耽搁,赶紧赶往前院。
待到了,灵珠儿已经侯在那里,见风馗首衣衫单薄一身臭汗过来,秀眉不禁蹙起,递给风馗首一条素白手帕道:“把臭汗擦了,有重要的事情须得你去做!一干主仆都出门迎接仙子驾临,我正缺个心细灵活的人手。”
“珠儿姐什么事?”风馗首一边用丝帕擦汗,不经意闻到一股处子体香从丝帕上传来,瞧见灵珠儿苗条身材,腴瘦恰好,喜气洋洋的紧身梅花大红棉袄裹着身子,曲线凹凸,和那大家闺秀大有一比。
“老实点!谁是你姐!”灵珠儿乃是迎仙楼的丫鬟头儿,管着上上下下一百多女子丫鬟,天生水灵可人,听闻被飘渺山看重,不日就要进入仙山,吐纳仙气,不同凡人。
灵珠儿一眼瞪过来带着常年御下的威势,风馗首一个机灵,赶紧收回目光。
仙门镇本是大镇,加之正在飘渺仙山山门外,格外当道,所以繁华异常,出入者多不是籍籍无名之辈。而却了仙山名头,仙门镇一楼一轩的名声也极响亮。迎仙搂占这一楼之名,掌管一干女仆丫鬟之人自不是等闲,单单是那素日威严都不是边鱼儿风馗首当得起的。
“跟我来吧!”
灵珠儿不理风馗首,莲步轻移,绕过曲廊,步入迎仙楼的前院。
风馗首这货色尚是第一次步入前院,原本只求温饱眼界不高见识不广立时被那华贵装饰震惊,以前只是在后面厨房活动打杂与臭水烂菜打交道,又顶多在前门外看一两眼,今次进来,大开眼界。
“麻利点!赵师姐很快就要到来,不可怠慢!”灵珠儿已走到前面,见风馗首神采奕奕双眼放光大刺刺四处张望,回头突然没前没后的说道:“莫要羡慕!华庭百座,不过一把火烧尽。唤醒道种,你才明白,这些不过是过眼烟云,天高地远,仙门镇困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