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手软,”沈以峤冷眼相视,“你是谁?”
“我吗——”女孩分明是喘不上气,陡然间却像换了个人似的,“咯咯”笑着,“那你又是谁呢?是疯子,疯子,没人要的疯子——哈哈哈,啧,可怜的疯子!”
她在神经质地大笑,五窍齐齐流着血。
沈以峤别过眼去,五指齐一用力,“咔嚓”一声清音,那发疯的大笑顿止。他一掀手,丢了那温热的躯体,指缝间黏着腥红的血,自指尖汇成圆珠滴下。
房里又恢复了往日沉沉的寂静,窗外尽是萧萧的落叶堆成土丘,泠泠西风顿逝,他分明听见了,有人在房中悄悄地低语,总是远远的,隔着层大雾,抓了梦魇的影子,在一尘不染的墙上,惶惶地战栗。
——
智者抿了下唇,说。喝太多了。
少年酒过三巡,正醉意了了,闻言扑哧一笑。这不是,很久没喝了嘛。狼裘从他肩上滑落,他没在意,趁着酒劲,又唤了几坛子酒来,彻底挖空了面瘫小狼的积蓄。
这个,是有名的烈酒,他扒着酒坛直塞在智者的怀里。酿春雪,初春新雪酿就。
智者倒了一杯,烈酒刚入喉,一阵辛辣味呛着嗓子麻麻地烧着,眼泪几乎是辣出眼外,好歹咽了下肚,便有一小股浅淡的清香寻觅而来,绕了舌齿,似乎真是初春的新雪,纯白地无暇,凉凉的沁人,枝头的那抹白兰。
好酒,智者转了白瓷的酒杯,酒香。
之前,拉你来逃课喝酒,你又不肯。少年垂着眼眸,低笑着说。他的脸光白得血色尽褪,偶尔不经意间露出满手臂狰狞的鞭伤。血顺在伤在流,腥红一片横竖叠着。
智者尽收在眼底。他伸手,随口吟唱起一道治愈性阵法,疗着新伤。
好痛。少年倒吸了几口冷气,呆毛翘了几缕。轻点,哎哎,这里疼。
一道剑伤,皮肉掀翻了边,几乎是实实砍在骨头上,流成了黑色的血痂,皮肉几乎烧着般,薄薄的一层死皮半吊着伤口。智者声音放轻,一点点缝好了伤口
要是汉琳娜老师知道,她当年最得意的学生竟偷偷跑来酒楼喝酒,你说,老师她会不会气得直接把你会了死在十字架上。少年眉眼弯弯,小指勾着酒杯。可不是我带坏了你。
出乎他的意料,紫眸的智者只是“嗯”了一声,喝了口酒。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来
嗯,不高兴。少年扒了酒坛喝了个酣畅,在木桌上铺开一片地。送你个东西。
纸来,他借着酒劲,广袖挥散,自于心铺开一张白绢,随后左手微张,光影流转,自虚空之中拈起一支笔来。笔身枯木制成,嶙峋的老木年轮相映。他凌空沾了墨水,几笔晕开,笔锋一转,便在白绢上描了雕镂着金纹的酒杯,伸手——手心赫然躺着方才画的那酒杯。
少年伸手,将酒杯与那支笔抛给智者。
赐予你,无穷的创造力。他说罢,又叼了酒杯去喝。哪怕是生命。
智者无言,手握得紧紧的,就这样陪了少年坐了一宿。少年酒量好,几乎将酒楼里的美酒喝了个遍,从雕楼小筑到酿春雪,极烈的,极甘的,糙的,细的,他喝了个遍。
喔。少年埋着脑袋,趴着醉倒在桌上。智者将狼装披在他肩上。
智者取了少年先前抛给他的酒杯,提了酒坛来,斟满了一整杯。酿雪的香,分明是世上最烈的酒。
今夜,谁也不独醒。
——
针管内挤尽空气,针尖高高挑起,一头直扎进淡青色的血管里去。
沈以峤倏地睁开眼睛。
他的四肢被紧紧绑在床上,几个护工合力锢着。他能看到,床头柜上摆着的花束高高倒下,玻璃“咣当”碎了一地,昏睡中的人儿一口咬在自己手筋处,四处溅着血,几边癫狂地将闻声前来的护工挣到满脸鲜红的指印,青紫交加。
疼。似乎全身都在叫嚣着腐烂,脑里早提不上什么气力来,他只是躺着,仍着他们摆布,思想的混乱,终会在洪堤将溃的那一瞬间给予最致命的打击。
他四肢动弹不得,仿佛在远远望着,护工接二连三的离开,房里又只剩了他形影相吊的一人。那女孩喉管被指断的尸体躺在一边,束着长辫的脑袋扭曲地歪在一边,止痛的药片滚滚洒了一地。
他想离开。他没疯,疯的是这个世界。
左眼微阖,又睁开,一泪血从眼角淌下。
沈以峤站在了院房里的铁窗前。窗前的枯梧掉了黄叶,零零洒洒,埋了一方崩塌的旧坟。
他只是一步步,慢慢走到了面前,然后,伸出手,往直穿过了墙壁,步子迈出,整个人消失在了房里。
地上躺着的女孩候然睁开双眼,喉管里淌着血,“咯咯”发着笑。
“疯子!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