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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琳琅没察觉两个哥哥间的暗潮涌动,她忿忿不平地掀开被子窗帘子,对着许知楠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又在对方不经意回头的时候心虚地放下帘子,风平浪静之后,却又忍不住偷偷从缝里往外头看。

可惜山路崎岖,马车颠簸,她再看时,那座庄子已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连带着那道绿色的身影也不知去想,只有苍茫的雪地上两道新鲜的、拖了长长的车辙子无比清晰。

于是她收回目光,竟有些委屈。

手中的帕子被搅来搅去,皱巴巴的,像极了她此时拧巴的心。

......

世界并不总朝着人期望的方向走,在诸多的世界中,陈清晓逐渐明白这个道理。可即便如此,这几日的经历中也隐隐叫她觉出了几分违和。

春芸在屋里点上熏香,香气清幽,末了带着一丝甜。陈清晓坐在梳妆台跟前,絮儿替她解开发髻,又用梳子一点点梳顺。磨得光亮的铜镜里倒映出她的眉眼,陈清晓却无心去看,只盯着桌面,指尖无意轻轻敲着一盒胭脂。

“郡主,快看镜子!”

絮儿眨巴着眼睛,手下动作依旧轻柔。

陈清晓抬头,望进了镜中人的眉眼中,墨色的眸子并无什么温度,唇边故作和善的弧度也少了几分温柔。

这不是周鹤宜该有的模样。陈清晓心里明白,假的终究是假的,再怎么演戏也成不了真。

只是她兀地想起昨日宋浔江过来时看她的眼神,原先只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现在想想,那分明就是,久别重逢,因而分外惊喜才对。而那样的目光,怎么也不该属于如今的宋浔江。

越是细想,脑中越是清明起来,这几日的种种异常都被一根看不见的线串联起来,她这才发觉,宋浔江身上实在破绽百出。

是了,凭着许泽安与宋浔江之间的关系,他在此刻应该对身为宋浔江弟弟的宋临江好感全无,更遑论与他交好;而以宋浔江的性子,门前淋雪的举动实在太过刻意,如今再看,与其说他在故意扮可怜,透过那张温和的假面,陈清晓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恐惧,还有克制不住的希冀。

出于顶级任务者的直觉,陈清晓十分敏锐地从这一系列事情中察觉出某种意料之外的变动,她在脑海里一一筛选论坛中有关小世界的各种异常状况总结,从中筛选出了目前为止可能性最大的两种。

要么是【重生】,要么就是【穿越】,除此以外的情况也有一定概率发生,但目前来看还是这两种的概率更高。

尽管小世界出异常的可能性小之又小,但碍于基数庞大,只要任务做多了,总能遇上那么一两个,陈清晓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脑海中勾勒出一个苍白色的身影,白的脆弱,却又格外灿烂。

敛下眼中的怀念,陈清晓回过神来,吩咐道。

“系统,你去联系这方天道,对小世界中的人物进行深度排查,重点排查灵魂。”

陈清晓轻轻敲击着桌面,一般来讲,小世界在初步形成的阶段是最脆弱的时候,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因此,在正式脱离载体自成一体之前,小世界的天道往往会有所准备,比如提前积攒能量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

世界重启就是其中一种应对手段。只是这种方法消耗太大,而且重启过程中存在一定的概率会出现纰漏,导致最终结果并不理想,甚至比先前更糟。

一般会找上主神的天道所在的世界大多经历过一次重启,在重启后为了避免出现差错才会与主神合作,确保万无一失。

她现在十分怀疑,宋浔江就是在重启过程中侥幸没被删干净记忆的漏网之鱼。

当然,在没有得到证实之前,这一切也只是她个人的猜想,但比起意识觉醒后的性情大变,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推测。

没过多久,系统就回来了。

【根据核查,您的猜测属实,本方世界重启前因崩坏程度过高,导致重启过程中出现纰漏,鉴定存在异常为——类重生,他没有完整的记忆】

果然如此。

陈清晓无言,但也没说什么,让一旁小心翼翼的系统松了口气。

原先不清楚情况,因而不敢有什么大动作,现在弄明白了异常的原因,反倒好办多了。

“系统,你去协助天道进行排查,看看除了宋浔江以外还有没有别的漏网之鱼。”

收到任务的系统立马就去做了,陈清晓悠闲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开始梳理这些日子遇见的异常。

首先是严六和严秋两兄弟,尽管剧情中并没有提到他们是否参加了今日的宴会,但从周鹤宜的记忆以及后续的剧情走向来看,严家兄弟却是一定会来。

在投靠宋临江前,严六曾是周鹤宜手上最好用的刀,也是最忠诚的狗,没有人想到最后也是他反咬了主人一口,抓捕周鹤宜的队伍是他亲自带去的,而周鹤宜被查出来的种种罪证,也少不得有他一份力。

而严秋与严六不同,他与周鹤宜之间没有所谓的救命之恩,甚至最初还因着周鹤宜护着严六而心生怨怼。直到被周鹤宜把脑子里的水给揍了出来,才后知后觉自己此前的行为不仅毒而且蠢。

他与严六都是严家的孩子,纵有嫡庶之分,却也是流着一样的血。正经人家都是差不多的教养,教导兄弟之间应和睦相处,相互扶持,如此方能让整个家族更上一层,断然没有纵着嫡子欺压庶子,致使兄弟不和相看两厌的。

放眼京城,像他们家这样把兄弟不和的丑事摆在明面上的也是少数,旁人便是关系不好,总也要在面子上过得去,在外人面前演也得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

这事往小了说是家事,往大了说,便是他无容人之量,连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弟弟都容不下,以后入了官场,又岂能容得下别人,往后若真有一日走上仕途也难免要招人忌惮提防几分,那些本就是庶子出身的官员的自然也会反感,这是在自毁前程。

严秋的父亲也是大家族出身,这些个道理,他又岂会不知?

周鹤宜没有对他讲些什么大道理,她只是带着严秋去见了些人,让他亲眼看看大多数的官员家中是如何教育子弟,而严秋也并非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见得多了,便是再不想承认,也该清醒过来了。

他的父亲其实并不爱他。

认清了这一点,只要在顺着蛛丝马迹去查,便能知道,他的父亲在娶他的母亲前,心里一直有个念念不忘的姑娘,只是那个姑娘身份低微,做不得正妻,只能当贵妾。

贵妾难产而死,生下的孩子就是严六,而他深情的父亲自然悲痛欲绝,自以为是地要将一腔父爱都给严六,又将怨恨给了他们母子,好似这样他便能干干净净的一样。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亲看似纵容他欺辱严六,实则在诱导他不学无术,暗地里坏他的名声。看似对严六严苛,却从不会让他耽误学业。

周鹤宜不曾救过他的命,却也救了他的命。

在周鹤宜身死后,严秋也在那之后成了宋浔江的臂膀,几番将严六逼入绝境,若不是心里还记挂着司烟,他那架势,是要和严六同归于尽的。

是以严秋不管怎么胡闹,也断然不会做出叫周鹤宜在生辰当日不痛快的事来。

除去严六,还有宋临江,周鹤宜的悲剧看似是从认识了宋临江开始,剧情里周鹤宜同宋临江的相遇或许朦胧,但在熟知剧情的陈清晓看来,这场相遇实在有太多刻意。

或许连周鹤宜本人都不曾意识到,她对“独特”的事物抱有怎样的偏爱。在开满整个庄子的红梅中,零星几点的腊梅足够“独特”,在一众为红梅欢喜的人群中,偏爱腊梅的宋临江也足够“独特”。

或许这一点并不足以让周鹤宜有多欢喜,但却足够让她在心里留下些许好印象,让宋临江这个名字在这位郡主心里代表的不再只是宋浔江的弟弟,宋琳琅的哥哥这么简单。

对于现在的宋临江来说,这点不同便已足够了。别有用心的初见,背后难说不是一场阴谋。

不过这些如今都没有了,他们的相遇由许泽安牵桥搭线,失去了那个“独特”的标签,在周鹤宜心里,宋临江只是在宋浔江的弟弟、宋琳琅的二哥之后又多了个许泽安的友人的标签罢了。

或许不坏,却也并不算好。

除去这两件,便是今日宋浔江极其反常的门外淋雪。她先前还想不通宋浔江这般反常举措的缘由,但结合离开前宋浔江在门前的问话来看,他应当是生疑了。

宋浔江太了解周鹤宜了,而越是了解,便越是容易觉察到这些看似用心实则漏洞百出的伪装下的蛛丝马迹,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今日的试探不过进一步证实了他的猜想。

好在宋浔江是个聪明人,他身上有着聪明人的通病,就是喜欢疑神疑鬼,而且顾虑太多。因而即使发觉不对也不会大张旗鼓地说出来叫别人察觉,反而会在查明白真相前把一切都掩盖的死死的,装作一切正常无事发生的模样粉饰太平。

如此倒是省了她多操些心。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陈清晓的思绪,原是屋里的炭火该添了,春芸不知何时出了门,正领着几个人进来为她添置炉火,火光灼灼的映在雪白的墙上,屋外的风顺着窗户缝飘了进来,带起几片雪花。

絮儿被冷风吹得一哆嗦,上前想要将窗户关紧。

“别关。”

陈清晓出声制止,“关了怪闷的,屋里这么热乎,不碍事。”

“这怎么行,您还病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