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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浔江到严府时,严司徒并不在家,倒是严大人嫡子严秋恰巧在家,正在书房里温书习字,准备三年后的会试。

听见下人来报,严秋放下笔,接过帕子擦了擦手,不屑地嗤笑道。

“宋浔江,他来干什么?又在长乐郡主面前装好人来了?”

说着,不等人回答,他又自顾自小声嘀咕,“不对,不是说长乐郡主还病着,那个老狐狸断不会为了这么点事叫郡主忧心。”

“公子果然料事如神,宋公子这回,是一个人来的。”

“哦?一个人?”严秋若有所思,随即又有些好笑,“真有意思,我倒要看看宋浔江想做什么。”

偏厅离书房的距离不算远,严秋早在脑袋里想了许多种宋浔江单独过来的可能,但等他真正见到那个做在太师椅上饮茶的青年时,无端生出一股莫明的恍若隔世的感觉。

分明还是那张儒雅公子的皮囊,只是一个简单的端着茶杯的动作,眼帘微阖间,尽显杀伐之相。不像是个世家公子,倒像在官场上摸滚打爬了许多年的那些高位之人。

严秋下意识便怂了,就是原先十分气势,还未说话就先去了七分,平白有种低人一头的错觉。

或许不是错觉。严秋谨慎地走了进去,如往常那般笑嘻嘻地同人搭话。

“宋大哥今天怎么得空来了,不巧家父外出,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宋大哥别见怪!”

宋浔江轻笑着放下茶杯。

“我此次前来并非为了找严大人。”

不是来见父亲的,“那就是来找小六的吧,那您来的不巧了......”

“我是来找你的。”

未等严秋转身,宋浔江便出声道明来意,“听闻前些日子,严大人将严六禁足半月,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严秋松了口气,对此早有准备,“禁足是真,但也是因为严六弄坏了奶奶临终前传给母亲的玉镯,按照家规,如此重罪便是在列祖列宗面前挨上几顿打都值当,罚他半月禁足已经算是轻的。不过宋大哥尽管放心,郡主的面子还是会给的,明日严六保准会出现在别院。”

尽管其中却有些夸大其词的成分,以及整件事情细细看下来实在有太多的“巧合”,但严六弄坏了母亲的玉镯是真,那玉镯是奶奶临终前交予母亲的也是真,按照家规确实该罚也是真。

但奶奶临终前的那段日子早就神智不清,记忆像是停在了母亲刚进门的时候,总惦念着把严家传给媳妇的宝贝传下去。

那段时日母亲收到的“传家宝”不知几何,被严六摔坏的玉镯只是其中之一,真说起来算不得多珍贵。

但既然诸如种种都是真事,那么那只玉镯珍贵与否,众人心知肚明,却也不重要了。便是郡主亲自来了问起,他也是丝毫不怵。何况来的还不是郡主,只是宋浔江。

严秋的脚步顿了顿,望向宋浔江的视线意味不明。

“宋大哥,家有家规,您总不会要插手我们家的家事吧?”

宋浔江只笑,“我对你们家的事不感兴趣,也希望严弟能处理好自己家里的事,不能总叫别人担心,严弟觉得呢?”

严秋被这般亲密的称呼给惊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是不知道这宋浔江到底哪根筋搭错了,也不嫌恶心人。

但宋浔江话里的意思他却是听的明白,想起这人往常跟在长乐郡主身后是总装出的一副“好心人”模样,如今这是终于装不下去,图穷匕现了。

严秋略有些诧异,“你的意思是,你这样,郡主那边......”

宋浔江面色不善,但仍带着几分温情,“此事合情合理,且单单禁足罢了,这样的处置再轻不过,既如此,那便应当好好在家中反省才对。鹤宜知晓分寸,你不曾苛待严六,她也不会如何插手。”

严秋了然,宋浔江这是想要借他的手将严六“处理”了。恰好他早就看不惯这小子总围着郡主打转,若是能将他从郡主身边隔开,于他而言倒也不算坏事。

至少看着严六不高兴,他心里就高兴。

“严家会看好严六,宋兄且放宽心。”心里的堵着的气随着这番交谈顺了不少,他素来不掩饰自己对严六的不喜,幼时如此,现在亦如此。

尽管看在郡主的面子上不至于对严六做出什么过分之事,但他们心知肚明,想要“冰释前嫌”,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只期盼着眼不见为净,互不打扰的好。

“我不会再让他去郡主跟前碍眼了。”

“如此就好。”

抿了口茶水,宋浔江便告辞别过,拒绝了严秋相送,只掸了掸衣袖,准备沿着来时的路离开。

“我多问一句,这回严六是做了什么蠢事,惹得宋兄不快了?”

宋浔江回首,那双眼睛黑得发亮,直勾勾地落在严秋身上,平白有些瘆人。

严秋只觉得一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腿也不住打颤,显些没站稳脚跟。

他觉得,自己可能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要是不想说就当我没问,哈哈哈。”

宋浔江却并未收回视线,依旧望着严秋,用平和的叫人心底发毛的声音,缓声问道。

“你可曾做过梦。”

“啊?”严秋一脸懵逼,有些弄不明白这位是何用意,“当然做过啊,谁没做过梦啊?”

宋浔江又问,“倘若有一个梦,你反反复复得梦见,梦里的一切都无比真实,你会把它当真吗?”

严秋愣了愣,继而道,“谁会把做的梦当真啊,又不是......”傻子。

“假使我告诉你,在每一场梦里,司烟最后的下场都是也被人害的惨死,严秋,你会如何做呢?”

严秋的嘴角耷拉下来,只要一想到烟儿身死的可能,他心里就疼地厉害,恨不得将伤害烟儿的人碎尸万段才好。

“当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宋浔江满意地笑了,“我也一样。”

路上的雪被扫得干干净净,两边倒依旧覆着银白,又从缝隙里顶出了几抹葱茏的碧色来。

宋浔江沿路走了,严秋在他身后低着头,忽而扬声道,“淮序,梦说到底只是一场梦,你向来聪明,不会叫它成真的,对吗?”

宋浔江的脚步顿了顿,而后不再停留。

严秋望着雪地里渐行渐远的身影,双目清明,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着,却又很快冷静下来,摇摇头,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

......

周鹤宜的生辰在腊月初八,公主府内的大红灯笼还未撤下,又装点上了新的。

无论是长公主还是周国公府都是不缺钱的,周鹤宜又是当今陛下亲封的郡主,因此,她的生辰宴格外盛大,不说金玉铺地的奢侈,但也相差无几了。

作为整场宴会的主角,陈清晓一早就被春芸和絮儿从床上捞了起来,睡眼惺忪,半梦半醒之间,瞧见外头的天尚且昏沉。

鱼贯而入的丫鬟们将她团团围住,替她梳洗、更衣、挽发,檀木妆奁上的铜锁取下,上等脂粉的香气扑面而来,清幽又霸道,不容分说地占据了旁人的心神。

为陈清晓梳妆的嬷嬷是从宫里调出来的,服侍了两任皇后,如今受了皇后娘娘懿旨来协助长公主举办长乐郡主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