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最亲密，最陌生的恋人。
对彼此的了解远远不及突飞猛进的亲密关系，涉及实际的问题便有一种无从谈起之感。
齐然口风一转，随意道：“婕婕，今后有什么打算？”
丽人亦随意回答：“没什么打算，努努力呗，提升提升公民等级，多攒点功勋，继续治疗老病吧。”
随即陷入沉默。
舒婕望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少年，欲言又止。
眼前的少年是如此朝气蓬勃，浑身迸发出让人迷醉的青春灵动气息。
但这也让她更加沮丧起来，她已经三十二岁了，整整比他大了二十岁！
虽然经过数次老病治疗，丽人看起来最多二十出头。
但实际的年龄差异，在激情还未冲昏头脑之际，总让她莫名焦虑。
谁能保证，她还能赚取到足够的功勋值？
再过几年，自己年老色衰，他还能像现在这样对自己痴迷吗？
丽人无法确定。
“再过几年，我都老了，你还会这么喜欢我啊？”
“会啊！我会一直喜欢！”齐然毫不犹豫。
“念完大学，我将申考高级机械师，能赚很多功勋，咋们一起治疗老病，一起去太空，一起做很多很多事......”
少年人的话语笃定而轻快，仿佛两人已携手遨游太空，度过无数美好时光，让人不自觉的便觉欣喜。
丽人眸光莹莹，望着滔滔不绝的少年。
齐然捕捉到丽人眼中的闪过的欣喜和一丝暗淡，捉过她柔软修长的玉手，心气顿时上涌，一瞬间生出了万丈豪情。
努力吧，拼搏吧少年！不为国家，不为别人，就为自己，为爱的人实现愿望！
在心绪热浪奔涌之时，少年没有忘记，自家小妹还需要不知道多少功勋治病呢。
一种被人需要，为爱毫无犹豫付出的勇气和献身精神充斥少年的心间，同时也感受到了幸福的厚重和压力。
少年忽而意识到，这份沉甸甸的心绪，即将成为他源源不绝的驱动力。
同时，在少年心中阴暗之处，一个隐秘的声音发出嗤笑。
“人类啊，为了短暂的爱失去理智，到底是智慧还是愚蠢呢？”
......
少年的手，温热，充满力量，丽人心中如灌蜜一般，惯常清冷面色如春风解冻，霎时容光焕发，露出一丝娇媚气息。
同时心底泛出一丝愧疚。
毫无疑问，他们的爱是真挚的，彼此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的渴望，并非单纯的情欲。
但以爱之名，在爱人的承诺中，间接达成自己的目的，何尝不是一种利用呢。
......
机械管家默默收拾了残羹，贴心地切换了窗户的单向可视模式，以免春光泄露。
热恋的男女之间，情话最是催情。
纾婕感觉到了覆身上少年的旺盛气血，心神颤动。
让她迷醉的温和气息，从内而外，不留余地的包裹着她，无声地占有，宣言，让她满心喜悦，为之幸福战栗。
公寓之外，上至天城，热气流席卷而来。
广袤的西北大地忽而袭来一股湿热气旋，带着南方浓烈的季风，霎时点燃了最后一丝春意。
下降的湿热气团毫无顾忌，拂过每一寸娇嫩的西北大地，燥热气息蔓延开来。
气团裹挟着蒸腾而起的水汽，伏贴大地的肌肤，无尽深入，粗暴劫掠，充斥每一处丘陵和幽谷，直到大地湿润，温热雨点淅淅沥沥......
酣畅淋漓的风雨掠过之后，热潮退却，大地仿佛融化了，幽谷泥泞，河道污浊......
当齐然再次醒来，晨光已经透过了云海。
温温阳光撒在了米色地毯上，房间中已无佳人芳踪。
餐桌上已准备好了早餐，压着的纸片上，娟秀的字迹交代了自己去处。
温柔体贴到让人惭愧。
......
星光号超磁列车缓缓驶出湟中站台，沿着笔直的真空管道开始加速。
齐然需返回昆仑源，完成农田管理员的合同，这是他在湟中两年的求学期间，合同时间最长的工作。
出了湟中市，回头望去。
白色的超轻质棒状建筑，直插云端，如一根根连接天地的支柱，互相连缀，组了城市的“神经网络”，其间是规整的立体交通，远远望去，恢弘巨制，让人生畏。
须臾，列车便把湟中天城远远甩在了身后......
列车还未抵达昆仑源，齐然个人系统终端便收到了来自玄女的大学录取通知。
被亲爹戏称为说明书的论文，竟然得到了专家们的青睐。
他通过了玄女的评价，被东海星空动力学院录取了。
齐然不得不改变自己的行程计划。
深海塑料清理员的工作自然不能再去，完成农田管理员的合约，他就必须奔赴东海入学了。
顺其自然的结果总归还是让人提心吊胆，少年明白，自己不可能像亲爹那样对任何事都云淡风轻。
如果他没有通过呢？
想想才对女友夸下的海口，少年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燃起了更高的斗志。
成为学者，这将是一个全新的起点。
小妹齐溪在龙城和自己分别时嚎啕大哭的样子，浮现在少年的脑海中。
齐然微微叹一口气，杵着手臂远眺。
青春洋溢的脸上依旧朝气蓬勃，凌厉眉眼之间，一股沉郁之气迅速散去。
透明的真空管道外，只有远山见得真切，列车飞驰，近处田野湖泊被拉扯成异样的拔丝色块。
......
下午，齐然抵达了昆仑源智慧农场，他的工作地。
呈棋盘状规则排列的智慧农场，将平原划分为无数的小方块。
农场中规则种植着经基因改良的农作物，树一般高的水稻、南瓜一般大的西红柿、一根藤蔓结出七八种水果......
一块农田便可见整个现代智慧农业的全貌。
多层分布的农场，随着日照、气温、水分等因素变化，有序地进行切换，按计划控制着不同作物的成熟速度。
高耸的控制塔立在农场中央，如灯塔一般统摄这片农田海洋，集系统控制、电力无线输送、无人机场、照明等功能于一身。
控制塔顶部，架着飞碟状的中控室，农场所有的信息，都集中到了此处。
齐然熟练地检查了一遍系统设置，确保所有的农田参数无异常。
从投影中俯瞰整个农场，棋盘格的分块中，每一块农田的肥力、水分、作物生长情况一目了然。
透过围绕中控室的透明观察墙，能放大管理员目光聚焦之处，不遗漏任何细节。
少年沉浸于工作之中。
远方的天际，铅色天幕逐渐厚重起来，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轰隆隆~
沉闷的雷声依稀能闻。
一望无垠的华北平原上，沉闷空寂。
距离控制塔不远处，保留了一方天然小湖泊，碧波透彻，平静的湖面倒影着团团白云倩影，宛如一块镶嵌在大地上的翡翠。
时日已然立夏，阳光充裕，无风之处热量堆积，初现暑气的威力。
此时小湖边一处草滩之上，两名青年男女嬉戏游水，尽情享受着日光浴。
水波纹规律地铺展开来，扰动了平静湖面的一角。
水花崩碎的声音，掺杂进规律的蝉鸣，婉转莺啼，构成了夏日最原始的交响曲。
女孩猛然绷紧身躯，柔韧的腰背构造出惊人的曲线，白皙玉颈高仰，迎着阳光。
晶莹的水珠积累到了临界点，一颗颗滚落，呲溜滑过，重新融进湖水之中。
平原上的丘陵并不见得惊险，但曲线怡然。
樱桃树上，小小樱桃还未成熟，但为水浸润，在阳光下闪耀着诱人的光泽。
控制室中，齐然咽了咽干燥的喉咙，默默移开了目光。
观测墙随即收回了放大的画面，青年男女重新隐入田园和碧波之间，无可分辨。
随着暴风雨的临近。
农田智慧系统早已获取天气系统的信息，部分不能受雨打风吹的农田，遮罩薄膜逐一关闭，绿色的方块逐渐变为了灰白色。
铅色天幕很快延展过来，连绵的雷声惊醒了湖边沉溺的男女，女孩远远眺望，嘟囔着嘴，抱怨几句，起身骑上样式炫彩的飞艇，翩然离去。
齐然百无聊赖地躺在舒适的办公椅上，眼眸无神地望向愈发低垂的云层。
作为现场管理员，他从来是恪尽职守。
智慧系统并没有给他多少动手的机会，很好地安排着农田的生产。
这便是三万多公顷的华北粮食基地，却只需一个人类现场管理员的原因。
雷声更近了，风中带来了雨水、灰尘、草木混杂后特殊的类腥气息，千百年来这并没有什么变化。
齐然发动飞艇，在暴风雨来临前，做最后一次人工巡视。
从高空俯瞰，飞艇就如巨大黑白棋盘上穿梭的苍蝇，如此渺小。
暴风雨临近了，最后的阳光忽而撤去，零星的豆大雨珠噼里啪啦坠落，作为先头部队抵达了。
雨珠啪啪崩碎在飞艇的透明曲面外罩上，很快，便连成一片雨雾，朦胧不可视物。
飞艇降落到湖边小丘陵上暂避风雨，丘顶几株大树在风雨中摇曳，雨珠和树叶簌簌而落。
少年仰躺在驾驶位上，双眼无神的看着透明护罩外被风力摧残扭曲的世界，眼前晃过纾婕娇媚红晕的容颜......
飘零的树叶，打落的飞虫，天幕阴沉仿若下坠，偶有一道银蛇乍现，雷声隆隆，天光似乎更暗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