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小庆已经睡着了,他也忘记了跟萍儿分享今天的“探索”,或许明天他想起来了,再说也不迟。
月光爬过窗台,落在他熟睡的脸上,像是给他留下了灰白画像,将他稚嫩的心永久铭刻了下来。母子俩轻缓的呼吸声,像夜晚水里漂游的鱼儿,偶尔荡起涟漪又迅速沉下。
二麻这会却睡不着,他躺在李婆床边,李婆尖锐的喘息声,伴随着时时因为疼痛发出的呻吟,让他心慌地睡不着,他想着今天梦到一家子在麦田里的景象,不禁哀叹起来,他很遗憾李婆不能像以前一样捡麦穗了。但仔细想想又觉着挺好,老人家忙活一辈子,也该停下来了。可怜媳妇要忙的就多了,他内心矛盾又忧虑,只希望老人快些养好身子,以免误了农时。
李婆半夜被疼醒,也睡不着了,听到床边二麻翻来覆去的动静,小声喊了他。
“妈,吵到你了吗?”
“没,醒了,睡不着。”
“是还痛吗?”
“痛,一把老骨头了,以前倒是铁骨头,现在磕个腿就骨折。”
二麻又哀叹一声。
“妈,你也知道你年纪大了,干嘛还这么拼命,什么事情叫我跟萍儿就行了。”
“我是老了,但还不是一无用处的时候,当时跟你爸营生,白天一块去挑粪,洗衣做饭,缝补衣物,割草喂马,晚上上山捡柴火,摘梅子,还要把你拉扯大,哪敢停啊,不敢停啊,现在一闲下来浑身老不舒服。”
“反正你这阵子先歇一歇,等腿好了再说,家里事我跟萍儿照料着,也别瞎操心了。”
“哎,好端端的,那棍子怎么跑厨房去了,还有前几天下雨,我说那些柴火就得晒一晒,你看咱家屋顶,逢雨就漏,你回去给补一补。”
“诶,行了妈,你赶紧睡吧,回去我就补。大夫说了你还得休养几日,有需要再喊我。”
母子俩就这么躺着,面对着天花板沉默无言,实际上他们也看不到天花板,周围都是昏黑的,原来是有光能照进来的,但是靠窗的病人嫌太亮,就把窗封了,别人想去开,他就又打又闹,商量让他换个床位,又满口的风水说辞,搞得病人不像病人,明明看着哪里都没病,但又说自己哪哪都有病。
同一片夜色,一方是虫鸣唤着亭落,一方是屋堂的片片哀吟。人呐,都是光着脚踏进这大地,但为什么又要被分隔在方寸之间呢。这何尝不是漫生滋长的枝芽,明明被困在地里,却还要朝着天生长,去展观四方天地。却不肯相信孤木独影,毕生窥见的四方,不过世间一方,剩下的只是迷离断梦。
孤木看不到的四方,或许叶子看得到,叶子看不到的四方,种子将来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