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麻家那田离村口近,张顺到没多久,二麻后脚就赶到了,看到这情形,像是赶出殡似的,哭着喊妈又是娘的,实在是村口只有站着张顺,不然路过的都得夸赞乃大孝子也,直到老人被推地哎哟哎哟发出声响,他才想起来要“干正事”。于是二人合计怎么把老人带上马,一会压到腿了,老人嚷叫,一会腿悬着了,老人又嚷叫。最后还是接受了张顺的建议,上别家借了板车,这才稳当地把老人带出村。
其实老马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上城了,这条路它走过很多遍,以前拖货,现在拉人,而它终究是没想到,最后一次上城时,没有拖货,没有拉人,只有自己。
二人到城里的时候,天已经灰蒙了,晚霞散发出红色的光芒,似铺就的红玫瑰,一片片向天空蔓延,随着缓缓下坠的红日而渐渐枯萎,直到不见一抹光亮。新的光这便出现了。
他们没赶上时候,医馆几乎关门了,二人挨家挨户敲门都没个回应,所幸二麻眼力好,在簇拥的房子之间,一个极窄的缝隙,他瞥见尽头处,黄灰的牌匾上刻着几个大字,其后便带有“医药馆“。于是急忙下了马抱上昏迷的老人,可这条巷实在是窄,抱着人根本无法正着身子,于是只能侧身一步一步挪过去。张顺眼见帮不上忙,就留下来看马了。
待二麻顺过小径,临近了医馆,这才看清了前头几个字,这是用着比后三个字更浅的颜色,写着“余补之”的三个字,但如果有心去观察的话,前面这三个字写出来的,跟后面三个“医药馆”写出来的字,又好似不是同一种字。二麻也没留意那么多,笔直走进了门。而不久之后他就后悔了,心眼有一个不够,还要有无数个,倘若他再多走几步,或许附近不远,就有一个正儿八经,开在大路边的良心医馆。
“情况还好,送得及时,就是骨头偏移,大夫给做了复位,敷了药膏,这会已经睡了。”二麻像是在做汇报一样,将老人的情况一一反馈给了张顺。
“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老人这条命是你救的,来年麦子好收成,尽管上我家取。看着天色不早了,你抓紧带着我这马回村里,哦,顺便给我媳妇捎个话,我要在城里多呆几天,可以的话明天中午煮点稀饭带过来。“
着急的时候不知所措,处理完事情了就有条理起来了,二麻这转变倒也是让张顺吃惊。月亮勾着树梢垂下幕帘,远处的狗吠呼唤着归途的行人,张顺点了点头,牵着马回去了,他原是骑着马,但很快他又下来了,他硕大的身躯坐在马上面,马反而像头骡,年老体衰的马走几步便要大喘气,他摸了摸马背,耕犁,拖磨,拉货,载物……长期的劳作,导致身上被拽出了条条勒痕,营养不均的它脖子瘦出了肉眼可见的节节骨头,消削的两颊凹出两个坑,尽管如此,月光依旧能从它浑黑的眼眸中泛着亮光,它每踏出一步都会发出沉重的蹄响,像是对年岁多载发出的声声抗议。
“真是匹好马,可惜生错了人家,生错了年代,可惜了。”张顺是第一次观察这匹马,他说的没错,这个年代确实需要好马,但很少有人能看到好马。他牵着马继续走着,当马的喘息越来越平缓的时候,也恰好到二麻家了。门口萍儿远远就看到张顺的身影了,但是看不到其他人,内心又担心起来了,迟迟不敢上前。张顺也看出他的担忧,先开口了。
“放心,看着严重,伤得不重,大夫给正骨敷药了,估计过几天就可以回来了,明儿有空就煮点稀饭带过去。马牵走吧。“说罢就把马绳递了过去,刚好小敏张罗着饭菜,这会张顺也赶上了。“还没吃饭吧,今天就上我家将就吧。”
“没,家里有饭菜了,不用不用。”萍儿这才缓过神,接过马绳往院子里走了,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对张顺说:“实在不知道怎么报答你,等过阵子庄稼熟了,尽管上我家来取。”
张顺听罢,应和了几声,就进自家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