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杨靠在车后座上打盹,兜里手机滑到了一边。车窗外,天边翻涌的云海与山峰缠绵得不可开交,山脚下一片闪烁的火光,染红了云海底层。
手机振动了几下,停止了,屏幕上亮起一条未接来电。
司机小心翼翼地提醒:“张老师,您手机响了。”
张杨咕哝了一声,坐直身子,从座位底下拽出手机,瞟了一眼来电显示:未命名。
他皱起了眉头,努力回忆,这使他尚处于混沌状态的脑袋隐隐作痛。他最后一次整理通讯录是三年前,那时将所有无用人员删了个干净,只留下三四名熟人,应该不会出现有号码忘记备注的情况。他翻了翻自己与未命名的通话记录,除去刚才的未接,他们最后一次通话的时间定格在4383年11月21日,三年前的冬天。
他问司机:“83年我在做什么?”
司机说:“还没退役。”
张杨问:“我什么时候退的役?”
司机说:“大概83年12月末。”
退役之前的事,张杨都不愿去想,但思绪止不住地往过去飘。他与未命名打完最后一通电话后,不久就退役了,再往前的事,却一点也记不起来。
他微微有些惊恐地发现,记忆开始变得模糊了,可它本该很清晰的才对。
他感到一阵阵燥热,便摇下了车窗。凛冽的海风呼啸着倒灌进车内,冰凉的咸味占满了每一个角落。遥远的炮火声艰难地传入人耳,同大片的云一起翻滚在天边。他们大概是位于白海高速公路后半段,临近入海口,临近山那边的前线战场。
手机又振动起来。这次是女朋友打来的,问他头痛感冒该吃什么药。
张杨冷冷地说:“我是军医,拜托。”
她问:“你总不至于不知道吧?”
张杨不至于不知道,但此刻思绪到被另一件事占得很满,哪里管得下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我不知道。你去医院好了。”
她却依旧没有挂电话:“现在打仗,除了你没人敢出门。”
张杨暗暗骂了一句,烦躁地敷衍:“你自己看着办好了,反正死不了。”
女朋友在电话那头火了:“你就这么不在乎我?”
张杨说:“……我为什么要在乎你?”
她恼怒地问:“你每次都这样,每次都是我关心你,你关心过我吗?我问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张杨面不改色,内心毫无波澜:“姐姐,我又没逼你干这干那,咱俩这事你说跟我有关系吗?要不你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