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晴的视线也因为他突然提高的音量移了过去,但随后又垂下了头,眼神漠然。
县丞老爷干什么都与自己无关,等打完水回家,自己还要去绣坊打杂。
说起来绣坊已经压了她一个月的工钱,她娘的药也快吃完了,要不今天再提一提工钱的事?
正当她在脑海中思索着今日要做的事,那大娘的下一句话惊得她猛地抬起头。
“离咱们最近的那工坊昨日放出消息说要招人,不仅要汉子,连双儿和姑娘也要,我看啊……”
大娘正洋洋得意地炫耀着她灵通的消息,人群中一道女声打断了她。
“真的吗?”
“我的消息还能有假?”大娘不悦地扫了人群一眼,旋即发现周围的姑娘双儿们一脸质疑,又急忙补充道。
“若是你们不相信,尽管自己去原本市集的门口看看就知道了,那招人手的公告今日估计已经贴上了。”
京城中会招女子双儿的工坊也是有的,但那一般都是些绣坊、染坊之类的,至于其他工坊虽没有明着说不要女子双儿,但一般都会将她们拒之门外。
这还是头一回听说制盐工坊要女子双儿呢!
关晴抬起眸子直视着那消息灵通的大娘:“曾大娘,您说的这个工坊可有说工钱的事?不会女子双儿比男子的工钱更少吧?”
她之前在蜡烛工坊干过,她原本还以为那工坊主是个好人,愿意将她们这些女子双儿收进去干活。
但是那工坊主却说女人双儿的力气比汉子更小,所做的活儿也比汉子少,只愿意付给他们一半的工钱。
关晴偷偷去了隔壁蜡烛工坊打探过消息,发现他们和自己一群人的干活速度其实差不多。
工坊主只是以这个为借口,干一样的活儿却只发一半的工钱。
等她把这个消息跟工坊的姐妹分享,却发现她们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只是京城里愿意收女子和双儿干活的工坊太少,即便是受到了不公的待遇,他们也不敢和工坊主公开叫板,生怕因此丢了这份难得的活计。
关晴想到家中病重的母亲,也只能忍气吞声在这个工坊待着。
直到她偶然间遇到了绣坊招杂工,工钱还比蜡烛工坊更高一些,她便毫不犹豫地去了绣坊打杂。
绣坊那儿打杂的人只有两个,却要负责全绣坊上下的打杂事宜,关晴每每结束一天的工作,都累得抬不起手臂。
但是为了那二两银子,关晴硬生生坚持了一年多时间。
哪知道一向按时发工钱的绣坊却在上个月跟他们两个说绣坊经营不善,工钱需要下个月也就是这个月才发。
可是都离发工钱的日子过了好几天了,她应得的工钱还是没到手。
大娘这才发现之前那道声音是关晴的,原本不悦的眼神慢慢柔和了下来。
她是知道关晴这姑娘的,毕竟是十几年老邻居了,关晴一家的事她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在她不到十岁的时候,她爹在服徭役修河堤时不小心掉进了河中,因为没有救治及时离开了人世。
这消息传到关家之时,关母悲伤欲绝,原本就体弱的她也因此病重在床,还是孩子的关晴便要支撑起整个家。
本来有朝廷给他家的体恤金,只是关母的病在一点一点消耗这些银子,附近的邻居虽然能够搭把手,但也不可能一直帮助关家。
关晴也似乎意识到了这点,抹干眼泪就出门寻活计挣银子去了。
大家本还以为只剩个女娃娃的关家可能支撑不下去了,哪知道整整十年过去了,关晴就凭借着自身让母女俩过上了至少能填饱肚子的生活。
不少人都对她刮目相看,大娘也是如此。
此时对上关晴略带落寞的视线,大娘笑着道:“放出来的消息说,不论男子或是女人双儿,工钱一律是四两,若是干得好工钱还会涨。”
久久没听到大娘回答,关晴原本黯淡下去的眸子瞬间又亮了起来。
“晴娘,你要不去工坊那边试试?”大娘继续道。
当然要去!是真是假她也要去一探究竟。
关晴狠狠点了点头,朝着大娘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微笑:“谢谢曾大娘!”
话音刚落,她便冲了出去。
一旁的人和大娘被她的笑惊了一跳,十年来他们都没见关晴这么笑过,等到反应过来关晴已经跑远了。
“害,这孩子!”大娘无奈摇了摇头,转而跟其他人讨论起别的话题来。
只是其中的不少双儿姑娘都没心思接话,而是盯着关晴跑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不到一刻钟,一路狂奔的关晴就来到了已经大变样的市集门口。
此时市集门口贴告示的墙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的人,多年来没吃饱饭的瘦弱身躯轻而易举地从人群中穿进了最中心。
她抬头盯着那张明显是刚贴上的红纸,上头的浆糊都还没干。
她爹在服徭役之前是木匠,也识得几个字,关晴作为他唯一的女儿,从小就被他抱在膝上认字。
此时看着红纸黑字写着的“不限男女,薪资同等”几个大字,不断喘着粗气的关晴这才放下心来。
她的视线继续往下扫,看到招人手的地址后便一刻也不歇地赶去了纸上的地方。
那地方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凳子,上头坐着一个半大小子,他周围有两个外族奴仆守着他,手中举着招工的木板。
关晴并未直接过去排队,直到看到人群当中也有不少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子双儿后这才放下警戒,跟着排到了队伍后头。
身边的人都在讨论报名的事,关晴便凑过去听了一耳朵。
报名的程序很简单,只需要回答那半大小子的几个问题即可,但最终能不能进工坊还得再筛选,结果要报名结束后一天才会出。
关晴听着听着,原本放下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