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处在黄河洛水间,沿黄河向东三百里便是汴州。唐朝为统御万里疆域,修建了数以千计的驿站,洛阳、汴州这样繁要城市旁,驿站往往修的极大,只是连年战乱,有些已是破败不堪。
崔远一行人到汴州后未作停留,反被兵士押解转向东北。崔远询问,兵士只敷衍答说有诏书要在滑州宣示。好在天刚黑便到达滑州白马驿。
入得驿站,崔远错愕地发现一同被贬的诸位同僚全在驿馆。“你们怎么......”崔远心中一沉,恐怕自己等来了预料中的最坏结果。
独孤损、裴枢苦笑摇头,工部尚书王浦叹息道:“崔大人,你还心存侥幸么?朱温比我们料想的还要狠呐。”
崔远顿时明白了。
“哈哈哈,各位大人许久不见,可还安好啊?”笑声中,一众禁军卫队手持火把,护拥着柳璨和李振进入驿馆。
柳璨在唐昭宗时被任命为翰林学士,他看好朱温的实力,毫无原则地投其所好,四年时间竟被一路提拔为谏议大夫,朱温还让皇帝授其相位。同朝为相的崔远三人,以及众多大臣不耻其为人,很是看不上他。柳璨憋了一肚子气,这次贬谪名单就是他亲手所拟。
一旁的李振也哼了一声,开口道:“近日朝中不见了各位大人,李某还真是想念啊。”
李振早年多次参加科举,却次次落榜,后转投朱温,才因鬼点子多被朱温提拔为节度副使。他自以为得志,对同僚颐指气使,但德尊望重者并不拿他当回事。嫉恨之下,他与柳璨一同撺掇出这场罕见的朝臣大清除。
其实,看到朱温的禁军卫队跟随前来,被贬众臣已是心中有数,此地应当就是赴死之地了。但三十余位大臣竟无一畏死低头。
他们不再浪费时间搭理柳璨、李振,从容拱手向共同赴死的同僚,互道死别。众人言语中满是对大唐将倾的惋惜,但眼眸中皆有坚毅无畏的光芒。
面对即将到来的厄运,这些忠诚之士以热血捍卫了尊严。
“好!好!好!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清流!”李振脸色铁青,疯了般大声喝骂:“既然死不悔改,那便把全都投进黄河,让你们永远成为浊流!”
禁军卫队跟随朱温已久,异常冷血地抽出手中利剑,展开屠杀。
独孤损,亡。他饱读诗书,生性直率,被唐昭宗誉为儒林翘楚。
裴枢,亡。他不愿仰仗荫泽,亲戚主持科举,便罢考不去;身居要职后,大力举荐贤能,还叮嘱门生故吏,一定要践行正道。
崔安的父亲,崔远,亡。他文采斐然,与人为善,众皆慕其为人;任相职后殚精竭虑,想在风雨飘摇中,支撑住将覆的大唐,想要守护好家人与百姓,可惜,已无力回天。
三十余大臣全部身死,血腥气息弥漫驿站。也许并非所有人都曾立下丰功伟绩,但他们面对奸臣,都挺直了脊梁,没有辱没大唐之臣最后的荣光。
此次血腥铲除唐朝忠臣的惨变,后世称为“白马驿之祸”。
李振仍不解气,指挥军士去抛尸黄河。柳璨余恨不消,又带着一队禁军冲进厢房,要亲眼看着这些官员的亲人们也被杀绝。
方琪瑟瑟发抖站在门口,早已被隔壁传来的喊杀声和血腥味吓破了胆。见柳璨带兵来到,不顾卫兵手中还淌着血的宝剑,疯狂朝柳璨奔来:“柳大人,我是罪臣崔远的夫人方琪啊,我有要情要报!”
柳璨曾见过方琪,在后宫的某次家宴上,四位宰相一同携夫人参加。后来崔远不胜酒力先行离开,他还记得方琪努力搀扶崔远的样子。
当时,她衣着薄衫,腰身微曲撑着崔远,身材玲珑凸显。当路过自己桌前时,她还弯腰致歉,那酒后带着一抹桃红的脸庞甚是撩人。
正如此时,火把映照下,方琪跪地仰头的模样。
于是,柳璨止住了挥剑要砍的卫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