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幽暗,泥筑柴火灶前,灶孔内余烬未灭,石心好不容易点着一点火星子,一口,猛吹,一棍黑烟灰直喷面门,呛的直咳嗽。
那人十分熟练舀出铁锅内煮好的粥,盛放于瓦罐内,闻声,不禁一笑。
“想必小兄弟出身富贵人家吧?”
“兄台,见笑了...”石心对着灶孔,挥手,扇风。
“大恩大德,小子不敢言谢,还不知兄台贵姓,实乃惭愧。”
“小小少年,如此老气横秋?莫不是那家落魄的贵家子弟?”那人洗锅,舀水,皱眉,长思。
“额,免贵姓张,单名一个隐字,一介村夫,不提也罢。”
“小兄弟,瞧你那般焦急,想必伤了心神吧。”
“自家人,无妨,应该的。”石心一吹,一股火苗窜了出来,一股毛发焦香飘荡在厨房内。
“小娘子可是贵公子心头爱呀,世风日下,难得呀。”张隐嘴角一弯,长叹道。
火势正盛,石心不停往灶孔内,喂着柴禾。
“余火未尽,越着急,火势越小,沉得住性子,火势才足够熊烈。”张隐提醒道,顺手在柴禾堆中掏出一根细棍在灶孔内,火堆下,掏了掏,火苗顿时大涨。
噼啪,噼啪!
柴和在灶孔内,如爆豆子一般劈啪作响,火星子顺着火苗,一颗接着一颗,往外冒。
“你可明白?”
石心点了点头,明了张隐此话的含义。
“多谢张兄提点。”
“俗世没那么多规矩,你也不必这般客气。”
“放下心,吃饱饭,才看得清,才摸得着。”
石心陷入沉思,张隐话里话外,无不透着深意,玄机。
“放下一切,山平,路宽,天也自然敞亮。”张隐淡黄面孔,柔和的脸庞在火光下飘动,深沉而又玄妙。
“放下一切,我真能放下一切?”
“当然,无见无凡,有则无,无则有。”张隐的话语越来越深晦。
“张兄的意思是,得到了才能放得下,没得到的永远期待着?”弯弯绕绕,石心挠头,不禁问道。
“是也不是。”张隐取下墙上笠中老姜,十分有节奏的,切着。
三言两语尽道在石心的心坎上。
“张兄,你似乎知道我是谁?”石心疑惑的问道,手上的柴棍子一分为二。
“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谁。哈哈。”张隐掀开锅盖,一吹,热气散开,一把姜片撒入锅里。
“黑吗?”张隐指着被烟火呛黑的屋顶。
“黑!”石心努嘴直言道。
“呆子!”张隐一笑。
石心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头脑风暴,一片混沌。
“哈哈,开个玩笑,小兄弟别见外。”张隐怅然一笑,晃晃脑袋。
“我家...娘...娘子状况如何?”
“死不了。”张隐勺子舀出一勺,一吹,顺着瓷勺边缘,一吸溜,砸吧嘴。
“嗯,差不...”
“张皮皮,皮痒了吗?这么久还没好?”
“诶,马上好,马上就好。”
张隐三下五除二,动作极其麻利,一锅水,一分为二,一碗姜汤,一盆热姜水。
“来,端好了。”
“娘子,来...了。”他端着一盆水,一个‘来’字拉的老长,极其滑稽。
“娘子,来了。”石心有样学样,端着一碗水,跟在身后。
俗世的烟火气,让他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小心点儿,别烫着。”
“瞧你那模样。”少妇见石心头花花绿绿的草籽,小花,小脸黢黑,噗嗤一笑。
“哎哟,快接接。郎君也烫着了。”
少妇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张隐,接过,转身就朝卧房走去。
“好看吗?”
“好看,不过...”
少妇一揪张隐的臂膀:“出去。”
“哎哟,没你好看...”见自己说错话,瞧了一眼石心,又赶紧补充道:“你没她好看...”
“滚滚...”
少妇嗔怒,连带着石心一并轰出了卧房。
石心歪着头,踮着脚顺着仅有的门缝向床上瞟。
砰!
“额额...这一时半会儿你们也走不了,陪我四处转悠转悠。”
汪...嘤嘤...
“小兄弟,饿了没有?”
后山竹林后,张隐颇有些尴尬,抓着后脑勺。
“我还不饿,张兄。”石心的眼神始终看着山下某处。
“她是你一辈子的劫难,同样也是你一辈子的机缘。”
石心永远看不穿此人,甚至看不清他的面容,似乎每一秒都在遗忘他的样貌,或者他无时无刻皆是虚幻。
石心心思复杂,他从未有过如此虚无感,玄之又玄,此人甚至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沧桑感,如水,如泡影。
石心屏息长凝,望着身旁之人,短衣短裤的粗布麻衣,一身凡夫俗子的打扮,久久入神。
“张兄,可有解?”石心神色坚毅,抱拳问道。
“无解,你这一生命运多舛,多得多失,唯有她才是你最终的归宿。”
“难道?七七会被折磨一辈子吗?我不甘心,不甘心呐...”
石心虽不言语,但脸色十分难堪。
张隐一笑,伸手,闭眼,大拇指依次点着其余指头,嘴中念念有词。
此番动作,石心闻所未闻,不过却有三分像月国巫祖的手段。
“不过...”
“不过什么?!”石心赶紧追问道。
张隐睁眼,瞧着石心的模样,微笑道:“不过物极必反,将来的事谁有说的准。”
石心被张隐云里雾里的话语,搞得有些烦躁。
“难道他能未卜先知?”
“张先生,能否透露一二。”
“不可,天机不可泄露,为果结因,反倒会伤了你。”
石心双手一摆,懒得在乎此人的老神在在,索性一屁股,坐在光秃秃的地上,捧着脑袋,直勾勾的看着山脚下...
林淼一顿忙碌,一遍又一遍的用热水擦拭着武七七那冰寒的身子骨...
好不容易武七七体温恢复正常,这才双手撑着床沿,坐了下去...
“姐...。”
林淼大喜,扭头,转身,用手拨开武七七额头上的头发,轻抚那额头上的微汗。
“小姑娘,你醒了,一路可受了不少苦。饿了吧?”
胸前的棉絮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攘了攘暖和的被子,有气无力的点头回应道。
“饿了好,姐这就瞧瞧粥冷了没有...你等等,我马上就来...”
林淼手指略微颤抖在身上擦了擦水渍,她似乎有些心力憔悴...
武七七歪着头,眼神十分空洞,东瞧瞧以草为介的屋顶,西瞧瞧以泥为筑的墙壁。
“三哥,你在哪里?”
她侧身,扭头,瞧着窗外,那一排排金黄的玉米。
“咔嚓!嘭!”
厨房,传来碎裂之声...
嘭!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