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幼薇的家庭条件不好,父母走的早,从小被奶奶拉扯大,与奶奶相依为命,前些年,姜幼薇奶奶被查出癌症,那天姜幼薇避着奶奶,一个人蹲在角落哭了好久好久,家里穷,住不起医院,后来,老人的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连下地走路都很困难了。
夏天,姜幼薇小时候,奶奶经常干些苦活累活,连走路都不是很利索的她,顶着太阳,一弯腰便是扫个小时的地,脖子上搭拉条毛巾,汗流的多了就简单的擦一擦,热的很了,坐在树荫下,老人经常坐在路边,一坐就是半天,看着马路上车来车往,人群熙攘,不知道在想什么,老人手脚不方便,使她常常要扶着东西才堪堪站起来,经常拖着一个破麻袋,没事时捡些废瓶子,塑料瓶,玻璃瓶,破酒瓶,从不歇着,家里的破脚蹬三轮,一年四季,风不停,雨不歇,跟着奶奶风吹雨打,早已生了锈,奶奶老了后,使不上力,蹬不远,就在附近收些破烂,想着多挣些钱,好供孙女上学。
冬天时,天凉未亮,裹着过了时代的厚厚棉袄,顶着冷冷的寒风便出了门,这棉袄上一连几个补丁,破旧不堪,早就不保暖了,老奶奶只能在里面多套些单薄的衣服,蜷缩着胳膊,哈上几口热气,长时间下来,那粗糙的手干裂起皮。
得病后,除了国家发放的补贴,几乎没什么收入,老婆子自己一辈子活够了,也没想着再活几年,舍不得花钱治病,最多简单的吃些药,她命不好,好在这辈子能吃苦,吃苦也吃的多,每次疼的满头大汗都咬着牙硬挺了过去,想着自己要是走了后,能给孙女多攒些钱,有了钱,孙女就能吃的饱,穿上以前舍不得买的漂亮衣裙。
姜幼薇从小就很懂事,见到同学们穿着漂亮的衣服,拿着好看的文具,她从来不向奶奶索要过,她知道,自己手里的每根笔都是奶奶一次次弯腰,捡了好几个废瓶子换来的。
一次,姜幼薇在一个娃娃店前,透过玻璃看了好久,伸手摸了摸玻璃,想要又不敢要,被奶奶看见,那几天,奶奶一个人躬着腰,拖着破麻布袋,每每傍晚才回来,那蹒跚的身影拖得极长,直至那心心念念的洋娃娃被奶奶带回了家,从那以后姜幼薇再也没敢在奶奶面前表露出什么。
姜幼薇知道奶奶希望自己在学校听话读书,最大的期望便是期望自己考上个好大学,上了高中后,姜幼薇就经常用晚自习的时间出去打工,老师们清楚她家里的情况,就默许了,有时候还会特意给姜幼薇补补课,姜幼薇每天忙到很晚,累到连衣服都不想脱,躺在床上直接睡着,有次晚上回家,因为天太黑,看不清路,膝盖上磕破了一大块,摔的路都走不动,一个人蹲坐在路边哭了好久,最后一个人形影只单一瘸一拐走回了家,到家门口,她擦了擦眼泪,等眼眶不红时,又换上那副天真烂漫的笑容,这才开了门:“奶奶,幼薇回来了。”
经常太晚回家,有时候奶奶问起来,姜幼薇就搀扶在奶奶旁,笑着说:“奶奶,幼薇今天在学校里多学了一会,感觉多学了好多呢。”
长时间被病痛折磨,整个人枯瘦如柴,老人总是说些胡话:“傻丫头,要是可以,奶奶真想活到看你出嫁那天,我就看看是哪家的傻小子有福气,能娶到我家孙女,可这老天爷,不让我这个老婆婆活了。”
老人伸手颤颤巍巍的摸着孙女的头发。
姜幼薇跟条小鼻涕虫一样哭着:“不,才不呢,幼薇从小就在奶奶身边,以后不嫁人,也陪在奶奶身边,奶奶一辈子不离开幼薇。”
姜幼薇每次去医院拿药时,蹦蹦跳跳像没长大的孩子,很开心,加上自己打工挣的钱,约莫有两千左右,医保报销后也能吃的起一些药,想着,至少能奶奶吃了也不那么痛了。
一天,晚上,路边人很少,姜幼薇打工的小超市里没人,店老板突然来到店里,是个身材臃肿,肥头大耳的胖子,他贪恋姜幼薇身子很久了,那天又喝了点酒,借着酒劲便要强了姜幼薇,姜幼薇不从,那胖子一巴掌甩到姜幼薇脸上,拽着她头发,整个人在地上拖着,大骂着:“臭婊子,你踏马的给劳资装什么清纯,把爷服务好,钱有的是,你奶奶那臭老婆子,活这久干什么,一个老不死的废物,早他娘的该死了。”
姜幼薇嘴角淌血,眼神死死盯着他,要多凶狠有多凶狠,那胖子见状,拽着头发,直接把她狠狠摔在地上,衣服也是那时候扯破的,往她身上踢了好几脚,其中一脚踢中腹部,整个人一下蜷缩在那,还好有路人看见及时制止,叫了警察。
后来姜幼薇就自己拖着被打的发青的身子,一个人孤零零在大街上走了好久,路灯下,影子拖着极长,蹲坐在电线杆子底下,衣服破了,她怕奶奶担心,不敢回家,天凉了,一个人就呆愣的坐着,抱着膝盖,一个个父母带着孩子路过,一声不吭,不吭不响,看了好久。
最后是刚下晚自习的江明升路过,这才发现了姜幼薇,江明升上前给她披了件衣服,姜幼薇发现是江明升,一把抱住了他腰,少女抱的很紧,再也忍不住,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委屈的哭了起来,江明升呆愣,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姜幼薇痴愣愣的说:“我真没用,我真没用....”
江明升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轻拍着她后背安慰着,江明升只记得,一句话说了好几遍,姜幼薇哭了多久便说了多久,让他安慰了好一会,才把这妮子送回了家。
之后江明升就经常偷偷跑到她家隔着门缝塞钱,长达三个月,生活也拮据了许多。
后来,随着奶奶的病越来越严重,姜幼薇没有办法,最后她只能抱着试试的心态去庙里烧了三炷香,狠狠磕了好几个响头,求奶奶安康。
你说,一个人他是得多绝望,才会求神拜佛呢?
直至一天,奶奶说要出去看看夕阳,奶奶一生劳碌,从来是天未亮出门,夕阳时分才回来,可能这辈子都没怎么认真看过夕阳,小时候姜幼薇总觉得阳光照在奶奶银白的头发很漂亮,像阳光照在了雪地里,比雪地还要亮,直至长大才发觉是那么的刺眼,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便推着轮椅,天冷,把奶奶这辈子不舍得丢的棉袄轻轻给她盖在身上,平日不舍得穿的布鞋也穿在身上,挑了块好位置,路不远,只是这一路磕磕停停,她推着奶奶走了好久,从小,奶奶牵着自己的手一步步教会了自己怎么走路,也是这样慢慢悠悠,如今这般,好似在回味从前,同样是慢慢悠悠,今天,也是这段小路,那个曾经走路都摇晃,需要被奶奶搀扶的小女孩,步伐坚定,也是长大了。
彼时,夕阳垂暮,晚霞正暖,人至暮年,便如这夕阳,人生虽无限好,终也有落下山的时候,黑暗终是掩没了一切,轮椅上的老人好似要专心看看这人间,落日的余晖照在脸上,愈发慈祥,面带笑容,最终没了气息。
平日爱哭的傻丫头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但眼泪止不住的外涌,姜幼薇知道从今往后,往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她所有的亲人都走光了,幼薇以后就一个人了,她再也没家人了....
她试着仰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怕奶奶看了笑话,这一刻,天地寂静,马路上汽车的鸣笛不再喧嚣,树梢的鸟儿不再叽喳,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奶奶,依旧慈祥,依旧不舍,想再牵她的手,却怎么也摸不到,像是开了闸,两行清泪滑落,从脸颊滴落在地,浸湿了泥土,傻丫头挤出笑容:“奶奶,你放心,往后的路,丫头一个人会过的好好的,丫头...以后再也不...轻易哭了...丫头会好好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