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怎么了?”约翰自然知道威客公司,威客是如今新型科技的领头羊,专营机械和神经方面。威客能顺利发家靠的是他们的创始人沈地生,是他首先通过人体实验发现了电子和元气中的元子的共通性,并成功发明了能让武者通过身体的元流控制电信号来使用的外骨骼等机械义体。也正是威客的日益昌盛,让这些近些年新兴的科技企业们和传统武林界在影响力上形成了足以分庭抗礼的局面。当下的年轻人都流行一句话——要么进企业,要么进门派,要么进地狱。
“听说这都是那姓袁的一个人的主意。不过估计是因为其他两个老古董堂主都不赞同使用这些玩意,所以到现在也没看到有哪个弟子使用了义体。”张小驴所说的“姓袁的”是四明宗内一位年轻有为的堂主,凭借着出色的武功和开朗的性格受到了几乎全宗的尊重,当然,这份尊重并不包含张小驴。
“袁堂主年轻,习武观念和思想开放些也正常。这不是我们这些人值得操心的事。”约翰希望赶紧切断这个话题,他实在受不了张小驴这张嘴,尤其是他将这张熏漫恶臭的嘴再次对准约翰敬重的人物。
“你就是这样,才干啥都被人踩到头上。我跟你说,我们这边的人就数你爱瞎揽活干,小事揽一堆,大事拎不清。”张小驴很不满约翰的说法,吹胡子瞪眼地反驳道,“这监控虽然也就覆盖了一片地方,单你说万一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抓住机遇,这辈子不就有机会翻身了?”
“所以你看了这么多年看到什么了?”约翰看着自鸣得意的张小驴,用他能翻出的最大的一个白眼回敬道。
“呵,”张小驴似乎正等着约翰问这个问题,他划拉嘴角,拧出一个让人不舒服的笑容,“我看到的东西那可太不得了了,不过这与你无关。像你这样的人,最适合的结局就是带着你的那份忠厚入土为安。”
“那就祝你好运。”约翰别过头挥了挥手,同时也是挥别张小驴的异想天开。
张小驴轻蔑地望了约翰一眼,不再理睬对方,重新精神奕奕地看起监控,同时翘起嘴唇,像是要吹口哨似的,散发出难以抑制的欢欣之情。
约翰也对这样的对话感到索然无味,他走到外面用瞳孔识别解锁仓库的大门,准备最后清点完里面的东西便结束这一天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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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的停车场停满了毕方,汗血宝马这等的豪车,这使得约翰的车在里面非常显眼,正如约翰本人一样。这辆产自普鲁士特别行政府的破舍卡车的外表刻满了来自岁月饱经风霜的痕迹,但对约翰来说,这是他赖以工作的爱车,是他的家。
车门在一阵沉重的闷响过后慢慢上升,约翰猛踏一步,想借着上车的力把整个身子狠狠地坍进车座里,屁股上异物的刺痛却无法让他如愿以偿。约翰自觉倒霉地抬起臀部,攝出罪魁祸首的闪存盘随意地甩到副驾上。
车载屏幕上的电影在一半的进度上被按下了暂停键,那并不是最近上映的热片,而是他的一位有导演梦的——同时也是他唯一的黄皮肤朋友,不久前所发来的电影。
约翰边摸索手套箱边重新播放起了电影,电影此时正一镜到底地跟着一个男孩缓缓向前推进着。但约翰疑惑的是为什么这个片段中要穿插一堆其它的镜头,而且内容多是些和之前完全无关的东西,比如倒塌的大楼,锻造中发红的铁,女人的高跟鞋。实际上这一事实约翰一直不敢告诉那位朋友,那便是自己看不太懂他的电影,也难以理解他的艺术理念,只是在对方滔滔不绝,眉飞色舞地谈着一堆自己听不懂的名词时不停点头,一开始还是约翰出于身份上的附和,到了后面,约翰虽然依旧云里雾里,但似乎也在一遍遍地文化熏陶下摸着了点欣赏电影的门道。
约翰费了好大功夫从手套箱的杂物中拿到了自己今晚的食物,并不是他不想找,只是他觉得这样在一堆东西中漫无目的地抽奖很有乐趣,自己的人生已经抽烂了,至少自己能主宰这盒速食拉面的命运。
约翰嗦了一口细长的面条,浸润着滚烫浓稠汤汁的面条滑过约翰厚重的嘴唇,一股脑涌进嘴里。他的朋友曾说拉面的价格纯粹是因为背靠文化才这么高的,在味道上并不如价格便宜得多的披萨。但约翰不这么认为,正经的拉面店光是装潢和环境就已经胜过很多披萨店了,而且很多像他这样打入中原圈子的异邦人,都对拉面趋之若鹜。
电影放到了男孩遇见一位女孩的经典情节。约翰突然想起自己曾答应对方或许可以介绍茉莉去客串他微电影的女演员,毕竟对方曾数次不经意地抱怨这些用老旧的武功秘籍换来的街头演员实在是缺乏基本的素养和水平,根本无法诠释他想塑造的角色。
约翰把吃完的拉面盒搁到置物架上,打开聊天软件,自己和茉莉的聊天记录仍然停留在前天的最后一条消息上。
突如其来的闷湿感让约翰打开空调,随后他放下手机想起茉莉给他发的第一条消息,那是一个两只猫爪握在一起的表情包,配文“我们是朋友了”。后来茉莉曾和他说这个表情包自己收藏了很久,但在四明宗约翰是第一个收到这条消息的。当时的约翰在受宠若惊的同时,想到茉莉作为现在四明宗的唯一一个白人女弟子,虽在门派中的修炼生活想必是困难的。很多人都认为茉莉不过是因为新的政策要求各大门派都至少要有一位外族弟子,因此带来的洋娃娃般的政治摆设。但幸好就约翰认识的茉莉,是个坚韧不拔的少女,不仅对生活报之以歌,而且拥有出色的武学天赋。她曾告诉约翰她在一次切磋训练中,仅靠着刚学一年多的武功,便无伤战胜了一位内门师姐,乃至一位堂主也因这件事表达了惜才与栽培之意。这让约翰顿时莫名萌生出老父亲般的自豪感,听同僚说那天约翰开车时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但最近的茉莉似乎是消沉了下去,本就不高的消息频率也陡然降低,于是窘迫的老约翰才打定了送礼的主意。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越来越多的雨滴飞蛾扑火般地撞到车窗上终结自己的生命,狂暴的风拍得本就不稳固的车窗镉楞作响,约翰不自觉地将身子蜷缩起来,庆幸自己的这一方小天地替他抵挡了外面的一切。
电影的进度条仍在向前走,约翰已然有些听不清角色的对话内容,他强撑起饱含睡意的身体,用朦胧的双眼看着镜头中的男孩用他那生涩的演技,一字一顿地将台词挤出来“没有人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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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四明宗,经历了几个月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风雨。狂风肆虐,穿过卡车,掠过深秀谷,也直逼宿舍门口。整枝的玫瑰花已不复存在,只剩下零星的花瓣被雨滴肆意蹂躏。那封信在空中孤独地摇曳着,信封被风缓缓撕开,里面露出一行歪歪扭扭的汉字:“茉莉,生辰吉乐——约翰”。
幸运的是,最后的结果并不会因为这件微小的意外而有什么影响,因为当下,茉莉无论如何都收不到这封信了。
此时距离她的尸体被发现还需要一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