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时空2018年9月3日。
一辆开往乡下的出租车上,陈树穿着迷彩服,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美景,眼神悲伤,脸上毫无血色。
明明坐着,却踮起脚尖,双腿止不住地抖动。
这是他由于长时间处于焦虑、紧张、烦躁不安引起的自主神经功能紊乱。
“师傅,能不能麻烦你再快点。”声音中隐隐夹带着些许哭腔。
陈树极力压制着内心的焦虑和悲伤,双手用力压住两腿,抖动的两腿这才平息。
可是一旦放开后,又会不由自主地踮起脚尖抖动起来。
在八岁那年,妈妈柳妍死于家中起火后,陈树就患上了严重的焦虑症。
这十年来,从没有和别人说起过,唯有当自己完全沉浸在学习中时,这种焦虑症才会被遗忘。
今天是他在京大军训的第一天,结果接到了学校的通知,爸爸陈拓展从自家三楼阳台坠亡。
陈树在学校老师的专送下,一路赶到机场,在历经三小时的飞行,落地后直接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现在已经行驶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根据路程还需要行驶四十余分钟才能赶到镇医院领回爸爸的尸体。
大脑里不断闪过自己来到医院后可能面对的画面,以及接下来自己所需要做的事。
这一路行驶,这种画面已经演练了不下数百遍,大脑累了,就自行放空,可是一旦回神后,依旧会持续不断地演练。
永无止境,无限循环。
控制不住,十年的重度焦虑真的控制不住。
要打破这种循环,唯有现实中真切面对,陈树现在迫切想要见到爸爸的遗体,然后打破这种焦虑煎熬。
“小伙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司机听出了陈树声音里带着哭腔,关心地询问。
“麻烦快一点,我赶着去医院。”
此时此刻,陈树只觉得胸口好像卡了一块石头,难受无比,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许多。
十年时间,和爸爸相依为命,未来照顾爸爸是陈树如今唯一的精神支柱。
现在这精神支柱轰然倒塌,无异于给他生命来了一记重锤,锤得满地找牙,狼狈不堪。
似乎使命没了,未来的方向也没了。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小伙子,已经最快了,再快就超速了。”
闻言,陈树极力压抑着情感,默默地靠在了后座,手掌努力压着大腿。
司机看出了陈树的状态,原本四十余分钟的路程,硬生生压缩到了三十分钟。
古鳌镇人民医院。
陈树以为见到爸爸后会彻底失控,然而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原本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演练画面顿时烟消云散。
大脑出奇地冷静理智,没有哭。
在护士的指引下,迅速签完字,将爸爸的遗体领回了家。
两天前还鲜活的一条生命,此刻正冷冰冰地躺在冰棺内,高楼坠落,残破的尸体已经被入殓师还原,栩栩如生。
陈述面无表情地看着冰柜中的爸爸,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明明人还躺着嘛。
按照习俗,冰棺将在家中放置两天。
亲朋好友会在这两天时间内来送别。
可是陈树知道,已经没有亲人了,父母均是独生子,自己也是独生子,长辈们都已经走光了。
从此天地孤影任我行。
悲凉。
已经约好了明天火葬,按照习俗,陈树正在准备爸爸的遗物。
衣物和日常用品需要一起烧掉,不至于到了那边还光着身子,这是一种习俗,也是死者的一种体面。
房间内,书桌上摆着一张陈拓展的死亡报告。
陈树在书桌抽屉里找到了爸爸的笔记本。
笔记本黑皮,厚度约莫有十厘米,翻开后里面的纸张淡黄,分不清是原色还是岁月的颜色。
一页页翻过,里面的时间没有规律,全都是记载着陈树的成长。
两父子相依为命,是彼此的全部。
翻着翻着,看到了里面有一页被撕毁的痕迹,在那之后日记本上再无内容。
日记时间从2009年1月1日开始记录,那天元旦,定格在了2014年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