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赫斯忒走近沉默伫立的安，拉了拉他的衣袖，向他低声说些什么。见状，冈萨斯迈着无声的步伐远离，回到船头，再次拿起船桨。

————除此之外，他们还需要时间。

倒着划出一段距离后，冈萨斯才缓缓掉正船头。他回头望了一眼，两个孩子已经面对着坐在船边，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本以为沉默会再持续一段时间，但注意到他视线的安，开口了。

“我不想待在里面，待在…箱庭。”

他这么低声说道。尽管表情并不明显，但他眼神中满是对最后那个词的厌恶。

点点头，冈萨斯转而看向赫斯忒。她仍低着头，金色的眼眸中满是迷茫。

————过度的干涉是不可取的，但……

犹豫了片刻，冈萨斯开口了。

“如果你们希望，”他这么说着，却是看向赫斯忒，“这座箱庭将不会有任何外人可以侵犯。”

“……！”

她猛地抬起头，与冈萨斯对上视线。她看见他眼里的柔和…她下定决心。

“我想永远保持现状。”

说罢，她转向对座的安，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而安……他面无表情地扣下自己领口的扣子，弹向赫斯忒的额头。

“你！”

“胆小鬼。”

“我是你姐姐！”

“如果只是求心安，”安沉声说道，“你大可独自一人沉沉睡去。梦里会有人陪你的，不是吗？”

“……安。”这番话让赫斯忒沉下脸来，放在膝上的双手悄然间握紧成拳，“以依靠他人为耻，这就是你自以为的成长？你不过是害怕，急着逃离那段过去。”

“…那，你不是吗？”

“我相信他，不像你那样别扭。”

“……”

“……”

沉默，对视，接着，意识到话不投机的姐弟二人，像很久以前那样扭打在一起。

直到一双大手抓住两人的肩膀，将他们轻轻分开。

“别闹，危险。”

是冈萨斯。

在他的制止下，两人不情不愿地分开了。安一脸不快地整理起自己的衣装，而赫斯忒，她不顾那种琐事，而是低着头，以轻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向冈萨斯问道：

“冈萨斯…你觉得呢？”

“……”

这次，她没有抬头，向他展示自己眼里的惶恐不安。

冈萨斯知道，这对姐弟是很相像的，害怕也是，别扭也是……因为在他收养他们之前，他们共度了那段无人愿意回首的过去。

没有过多思索，在两人的注视下，他转过身，从船头的小柜中，取出为这一刻而准备的道具。

是两个装饰漂亮的小袋子。

“人生不只一时。时间还长，你们还小，不必急于得出结论。”

说着，他把小袋子分别交到两人手中。

“现在，先吃些点心吧。”

虽然这么说了，但弹似乎并不太买账。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再用糖果糊弄人。”

安稍显郁闷地看着手里的糖果，似乎觉得自己被小看了。见状，冈萨斯补上一句。

“你的那份是巧克力。”

“…唔，谢谢。”

弟弟的表情一下子满意了起来，而姐姐那边…赫斯忒紧握着小袋子，力度之大，甚至隐约能听见糖果碎裂的声音。

“赫斯忒。”

所以，他把手伸了过去。

“冈萨斯，我……”

少女眼含泪光，身体微颤。她恐惧着亲近之人的否定，但冈萨斯不会那么做。

他以轻柔的动作为她拭去泪水，然后，轻轻抚摸她的头。

“没关系，我会陪你的。”

“……嗯。”

不再颤抖，也不再哭泣，赫斯忒解开袋子，从中取出一颗完整的糖球，丢入口中。

品味着那份甜蜜的滋味，她低下了头。

咬着巧克力的安没有漏看这一切，包括姐姐发红的耳根在内，他看得清楚…这让他不禁向两人投去疑惑的视线。

无论如何，姐弟二人的纷争告一段落。冈萨斯神情平静地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从小柜里取出犒劳自己的一份辣饼，然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慢悠悠地划桨，不时与珍视的人们聊上两句。

…就像千年以前，在俄罗斯的雪地上，他与志同道合的战友们野营时那样。

直到雾气终于消散，来时乘坐的大船随着日光现身，此行才终于结束。

这一年，安十四岁，赫斯忒十五岁。

距离分崩离析的时代，还有，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