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娘也听不懂,但偶有一句进入耳帘,遥想那寒冷的岁末,百虫非死即藏,蝼蛄彻夜鸣叫而悲声不断。冷风肃凝皆已吹得凛冽刺人,遥想那游子羁旅外地而无寒衣,这是怎样的景象。并不禁开始停下手中的采摘,期许能听到欢快愉悦的声音。
若游徘徊栈桥之上,也不去追赶离得越来越远的孤船,只要他的声音能够穿透云霄,哪怕彼岸此深,也能相通相连。
又听脚步临岸一停,其道:“记得有这样一个人,生了疾病,需要一个药引,称为有生之肉,何为有生,并是还存在活着之物,于是满城寻找,眼见病人快入病入膏肓,但药还是遍寻不到,急得亲人团团转,这时婆母苛责,亲戚谩骂,兄弟姊妹敦促,不得已贫贱之妻你猜若何?”突然公子若游停驻栈桥之上,蕴含深意的目光瞟来,竟对有些发怔的沅娘问来。
匆匆莲域间被圆叶挤身,傍依躲在莲下遮蔽细巧肩脯却栩栩如生畔坐的人儿,宛若莲藕脆生,极为乖巧细腻,此刻哀思,将抵水住中央极为空灵曼妙的身姿,挺拔俏丽,只待眉间舒朗,婉约一笑,偏偏这人儿痴痴呆呆,被莲叶催促,身躯轻轻别了一下,不慎将未及规避的莲蓬撞入湖中。一时无措,听到询问,随即答道:“这又如何!”
若游背身倚靠栈桥的护栏,突然神情黯淡,好似什么被藏起,但又颇为无奈,千般委屈就待心灵抚慰。
沅娘不知道它的心境,被湖色翠绿所染的胳膊在船舷边一荡,缓缓捞起散落的莲蓬,置于身后船梢,这不经意间的无意,不知是冒犯,还是该抱歉,只是心性纯粹的沅娘也茫然不知别人的心酸与苦楚,她一问,栈桥之上的人并答,只听道:“世间无奈仅作于此,没有青灯古卷,没有案牍写书,有的只是那一点的宿世寄托,姑娘你说该如何?”他将这道命题如皮球一般毫无违和的踢了过来,嘴角微微上翘,狡黠的一笑。
沅娘识字不多,唯有早先父亲央求学堂的夫子空暇教她识文断字,这才稍稍明白除了厨下忙碌之外世界的道理,如今公子若游问来,她懵了,她如何能明白这些,读书是男子及贵族子弟们的学业,她们女子可该奢求!识了字只是明白女子应当附依男子的女训女戒,那外面的世界,偶有听说,她的世界,一船一屋甚至一隅,从未离开的村落,仅仅是城中的无尽牢狱,离得最远,既然有人问了,她权且答道:“或许…应当尽力的吧!”
若游一听,生了兴趣,翻过身来,抵着护栏的立柱,搁置了身,他不想说出答案,因为很残酷,也许那端坐莲畔环绕清湖的女子聪颖,隐隐猜到了一丝异样,却没有往坏处想,看来造物者奇妙,生出如此灵动美丽的人,他确实该解题了,但他从来不奢求悲怜,这个故事讲的是世事无奈,不是民生苦楚,那么也就没必要诉说恶意与肮脏,人性是经不起推敲的,所以一直没有答案。既然沅娘问了,他又提及先前的问题,起身迈步,边走边道:“姑娘如今可否再载小生一程,小生本想渡河去。”
“渡…河?”沅娘离得栈桥很远了,莲丛曼延,已经遮过了她的身躯,而公子若游的身影,越来越小,几乎看不见,但他的声音仿佛还是近在咫尺,耳边叨念一般,清晰悦耳。当听到渡河二字,一时冲动埋怨的嘀咕而道:“这人怎地又绕回来了,偏生就过不去了。”想着想着不禁开始蹙眉愁思,环坐莲间支颐而呆,又忘了回答。
踌躇间,依稀一点身影穿梭于丛畔忽隐忽现,唯有船只惊醒的初晨,美轮美奂。天上人间一曲繁弦弹奏,但行处袅袅玉暖往生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