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其事的好像签离婚协议,江枫和林瑾语都忍不住去看那到底是什么。
一个装订起来的纪念文集,封面是手写体的花字,并不怎么正规,两个不同的笔触写了两个并排的‘结婚协议书’。
这是十岁的时候,祝希希和邹子恒一起写下的东西,那年双方的家长已经有了意思,坐在一起大致商谈了下婚约,两个小孩私底下模仿大人的方式,给自己制作两份结婚协议保存,当做从友情到未来爱情的证明。
邹子恒彻底傻了,身体从指尖一寸寸地凉透,寒意好像能沁到骨头里。
他战战兢兢地抬头看着祝希希,露出讨好的笑意来,以前他这么做的时候祝希希再怎么生气的把脸转过去闹别扭,僵持一会就还是会偷偷看他一眼。
可这次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么直勾勾地跟他对抗,仿佛下定了决心要当仇人。
“你不签?那就我签了。”
见邹子恒没有动静,祝希希拿起马克笔翻开那份结婚协议,在自己书写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那是她小时候自己签的名字,现在也由她自己来结束。
直到刚刚,所有人都还以为这只是一场稍微严重了那么一点的闹剧而已,但现在随着祝希希落笔,静悄悄地合上协议书,谁都看得出来她的态度有多坚决。
“我不是那么绝情的人,一起长大十多年呢,放不下的,以后我们还可以做朋友,但也只能是朋友。”
祝希希冷冷地说,“回去我会跟爸妈说清楚的,你等着接电话。这样对你来说也是好事吧?没人管你了,你想带谁回家过夜就带谁过夜,那是你自己的事。”
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如此冷漠过,快刀斩乱麻地要撇清关系。
邹子恒小心翼翼地滑跪过去,想要过去拉住她的手,说些讨好认错的话,她轻轻抽手就能溜走,满脸嫌弃,手背滑的根本就握不住。
她爱你的时候可以对你死心塌地,她不喜欢你了,现在你做什么都没用。
那双让很多女孩喜欢的眼睛里彻底染上了悲痛的灰色,邹子恒真的知道错了,但是知道的太晚了,上下嘴唇一碰嬉皮笑脸说出来的朋友或者对不起,谁都可以轻易地说,可要是道歉有用的话,对不起三个字也许能用来拯救世界。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祝希希背起书包,拎着保温桶,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还是那么可爱的笑容,甚至露出了两颗小虎牙,但没人会觉得她这么笑有多惹人怜爱,不是所有的笑都代表幸福,有些难过也可以拿微笑来掩盖。
江枫默默地看着自己的青梅竹马们彻底说了再见,他什么都没说,什么也都没做,他和他们一起长大,经历过很多事情,早就预见到也许会有这样的结局。
邹子恒作为朋友是很有趣的,吃过见过的很多,怎么都玩的起来,那没下限的嘴总能找点幽默出来。
但作为男朋友他绝对不合格,良好的外表和多金让他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浪荡子弟,全然不懂得珍惜,祝希希的家庭教育那么传统,能忍他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说到底他们就不合适。
即使从小玩到大的感情那么深,这一刻,江枫也只是安稳地见证这段故事的结局。
所以他才不喜欢现实里的恋情啊,会痛苦,会难过,会闹分手,会投入很多感情或是经济,到最后迎来一个悲惨的落幕,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得到。
分明这就不是个幸福的事儿,偏偏世界上还是有那么痴男怨女前赴后继,要跳进爱情这条黄河里,结果一个个折腾的死去活来。
真正的爱情,那可是一生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宁缺毋滥,单身有什么不好?
林瑾语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感到完全插不上嘴。
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祝希希跟她聊天的时候,眼睛那么明亮,深藏着爱意和幸福,但这分别又来的如此突然,不是明明还在意着的吗?那为什么就要用这么果决的方式说再见呢?她无法理解。
祝希希已经走到玄关了,林瑾语赶紧站起来。
“我……我送送你。”
时间已经很晚,放任一个刚刚失恋的女孩独自回家,怎么想都不安全,还是有个人陪着好点。
换鞋子的时候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邹子恒大抵是站不起来了,一直保持着那个跪着的姿势,活像一条被抽走了脊梁的狗。
他呆呆盯着祝希希的背影,喉咙滚动了几下,平日里擅长那么多的花言巧语,这种时候居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江枫用眼神示意林瑾语放心去,邹子恒这个人他还是了解的,不会因此做什么歇斯底里的事出来。
初夏的夜还没有那么炎热,晚风从江边悠悠地吹来,祝希希走的很慢很慢,林瑾语也就跟着她走的很慢很慢,看着那两条形似水母长须的发辫在风中起舞。
据说每个人失恋了都会有不一样的表现,有些人会大喊大叫的发泄,有些人则是沉闷地酗酒,还有些人看似表现如常,内心其实已经在磨刀霍霍准备向猪羊了。
林瑾语不知道祝希希是哪一种,她在情感方面向来有点迟钝。
小时候家里变故太多搬迁又频繁,那会儿她连手机都无,更是缺乏延续友情的方式,什么约着一起出去玩之类的也就不存在了,认识的人一个月内就会断联系,能与人认真交流的机会委实不多。
这方面的经验欠缺随着长大越来越凸显,都十七岁了,能够叫做好友的人可以说是一个没有,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如果自己有一天不幸丧生,能够来参加她葬礼的人,大概只有妈妈而已。
经过凉亭的时候祝希希不走了,身边水潭里荡漾着幽蓝色的水波反射灯光,观赏的小鱼会偶尔露个头出来吐吐泡泡,自己的倒影在涟漪里扭曲成可笑的呐喊,她忽然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复杂交织的脸庞说不上是笑还是还是哭。
她扶着围栏坐在葡萄藤下,林瑾语挨着她坐,一起默默看着水里晦暗的树影发呆。
林瑾语不太懂得怎么去安慰祝希希,只能笨拙地无声陪伴,无意间靠的很近很近。
忽然就想起以前的事来了,妈妈和爸爸分开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什么都不会说,只是把自己的身体借给妈妈,让她抱着哭了很久。
“谢谢你出来送我。”沉默了好一会儿,祝希希开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