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镇上唯一还在经营的酒馆,位于镇子的中心地带。那里曾经是商人们聚集的地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可是萧条来临后,这里也是最先破败的地方。
酒馆的老板娘亲眼见证了繁华变作衰颓,当年还是女孩的她,尽管付出了全部的热情,也没能帮助爱人重振起酒馆的生意。人的力量在巨大的洪流面前,宛如无物。他们能做到的,只是留下这一栋屋子。在一切重新稳定之后,镇子成了现在这般沉闷的样子。老板娘的爱人难以接受事实,大病一场,很快就去世了。没人知道老板娘的心路历程,只看到,她在爱人去世的一年后重新营业了酒馆,并逐步开始了她所设计的特殊服务。
“可惜的是,我来这里这么多次,都没能体验到呢。”约修亚坐在酒馆中央,一边等待老板娘露面,一边忍不住感叹。
此时副官由于弗吉尼亚的指令,不得不顺着约修亚的意思,敲响老板娘寝室的房门,向她简要地说明了将要向她问话的情况。老板娘拍了拍身上单薄的衣物,说道:“既然如此,请允许我稍微整理一下着装。”
副官看了看她衣不蔽体的模样,点了点头。
过了一段时间,老板娘换上了更为修身的袍子,显然在刻意强调自己身体的线条,副官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又转念一想,反正接下来是那学院的外人主导,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于是,副官也没有制止老板娘敲响女招待们房门的行动。他认为这些女人绝对没安什么好心眼,但他很乐于看到那个傲慢的吟游诗人出丑。
因此,当约修亚因为眼前腰肢招展的八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而瞪大了双眼时,副官悄悄地露出了笑意。
“听闻您是首都的来客,想要了解我们的事情?”老板娘轻声细语道。
约修亚一边紧盯着她若隐若现的胸脯,一边故作认真地回答道:“是的。我需要调查一下,镇上的执法官之死,是否有什么隐情。”
再次来到酒馆之前,约修亚已经考虑好了接下来要询问的问题。首先他需要知道法师的事情。在这样一间工人们大多都回来消遣的地方,传闻是最容易聚集的,他也是因此常来此处收集故事。但可疑的是,即使是他这般多方打听的人,也未曾在此处听闻“实现愿望的法师的传言”,而贩卖珠宝首饰的工匠却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主动表明了这一事实。能想到的可能性大体有两种,一是工匠带有特定目的进行了误导,而约修亚他们并不能第一时间确定他所言是否为事实,从而拖延时间。如果是这样的话,工匠或许与莫里芬有什么关联,约修亚想,因为两人同样都是旧商业街的居民。二则是,工匠所言属实,只是酒馆之中有某种规则,因此众人心照不宣地不会在此地提及关于法师的事情。如果是这样,不常来此处的工匠自然会显得有些脱节。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会让人闭口不谈呢?无论如何,对于法师的事,约修亚认为自己不应当直接开口。越是隐藏自己现有的手牌,越能令对方错打一副牌,一些关于真相的破绽就会在其中露出马脚。
其次,他一定要搞清楚老板娘在这起事件中的定位。作为触碰死者之人,如果说在死者身上做手脚的话,只能是她或者一直跟着自己的执法队副官。从副官的态度上看,似乎也可以说副官有心阻碍对事实的调查,分不清究竟是源于对自己的不信任还是对事实的不重视,抑或是有其他理由与目的。但根据从弗吉尼亚那里得到的信息来看,执法官即将被推荐到北方教会都市福斯提亚,副官便会就任执法官的职位,他认为除了有一个更加重要的目的以外,副官没有任何杀死或者干涉执法官死亡的理由。但是,他也不能打草惊蛇。主动向老板娘或者副官提起自己的猜想是极有风险的,他看着婀娜的八位女性,意识到眼前的人们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并且那一定是试图掩盖某些事实的行为。
真是棘手。他想起了在学院里学到的思维干涉术,可惜自己并非那样精通这项法术。至少在这样的环境下,自己是无法使用出来的。由他来施展的话,他需要一个更为宁静的环境。
“毕竟是大人物去世了,我们也都能理解。您辛苦了。”老板娘轻轻地握住了约修亚的手。
约修亚回握住那充满诱惑的手指,说道:“哪里。如果有人企图危害这个您所在镇子的和平,那我必不辞辛苦地将他找出来。”
老板娘笑道:“我相信镇上的人,都是心善的。况且,彼时也没有人接触那位大人。”
“即使是已故的执法官,也能算的上心善吗?”约修亚说,“我上回来这里,还看到他强行带着你上楼。那样嚣张的人,我有时会觉得他死有余辜。至于如何杀人,并不能排除特定法术的效果。如果镇上有一位法师的话,我想或许能做到吧。”
“您是指,镇上有一位会杀人的法师?”老板娘露出惊讶的神色,约修亚有些辨别不出这究竟是否发自内心。
“我不得而知。只不过,我的确听说镇上有一位可以实现人愿望的法师,如果有人的愿望是执法官的死亡,并向哪位那位法师许愿的话,能否真正令其死亡呢?执法官平时那副德行,有不少人想让他死吧。。”约修亚盯着老板娘的眼睛。
身材很好的女招待坐到了约修亚的身旁,靠在他身上说道:“他已经死了。你认为他是坏人吗?”
副官说道:“我们的队长虽然人品不是很好,但也称不上坏人。起码他对这里违反了王国管理妓院的律法一事,没有过多干涉。”
约修亚说:“那么,你应当说他既没有尽到管理者的责任,亦没有保护这里的经营,而不是认为他没有赶尽杀绝就好,他只是选择了没那么激烈的恶,并不意味着善。”
高佻的女招待把脸凑到约修亚的脸前,传来重重的呼吸声与带着香味的气息。
“可是,我们只能这样活着。”她说,“我们的愿望也是如此。”
“为什么?是谁决定的?活下去的方式一定不能是被确定的,而应当是选择的。”约修亚在她的耳畔说道。
娇小的女招待坐到了约修亚的身上,说道:“那么,您的意思是,杀了他,反倒是一件好事?”
约修亚抱住她,说:“或许可以这么说。谁人都可以是生存之路上的阻碍,可是这不意味着我们遇到阻碍就要止步。虽然我不认为杀人为善,但如果那是活下去的方式,至少我不会谴责。”
老板娘说:“您的意志看起来颇为坚定呢。既然如此,那为何还要带着怀疑的目光四处打量,看起来要挖掘隐藏的宝藏呢?就让一切按照应有的样子进行下去,有什么不妥呢?逆着风暴行路,最后只会身死。”
约修亚说:“对于追求真实的人而言,真相就是应有之物。我可以随意得出一个结论,但那究竟能否说服追求真实的人?如果惨烈的故事以大梦一场收尾,或者杀戮的戏码成为嬉笑的闹剧,恐怕无人能够接受。”
短发的女招待向约修亚递过一杯酒,说道:“那您的意思是,您所寻求的,只是关于罪孽的真相,而非向罪恶的惩罚?”
约修亚摇摇头,没有饮酒:“罪恶与否,如果真要评判,那并非任何人能做的,因为没有人可以审判他者的灵魂。神也不能审判人的罪恶,因为世俗大地不该接受神之国度的干涉。我想,只有自我才是唯一的审判者。若如此,我向谁责难、谁又会被我责难?”
长发的女招待从背后抱住了约修亚,在他耳畔细声道:“你的意思是,只要自我认为是善的,那边是善的吗?那若是我此刻满怀爱意将您杀死,我亦是善者?”
约修亚向后靠去,抬起头说:“这无关善与恶,正如我所说,生存之路是自我选择的,我可以选择被你杀死,也自然可以尝试选择不被你杀死,与你的生存之路相对抗。这无关罪与罚,只是我们的相遇,以及分离而已。正如真实一样,真实本没有意义,赋予它意义的,是追求真实的人。”
丰满的女招待向约修亚投出了含情脉脉的视线,说道:“杀人没有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