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范雨抬头看着我,“你们真哩要结婚了?”
“你那个老娘天天都在催我啊!我遭不住了,打算今年把婚结了。但是,结婚,你红姐那边说至少要八万哩彩礼……我现在已经存了七万五了,再存五千,你就可以改口喊嫂子了!你哥我还得加油送外卖!”我抬手拍了拍范雨的肩膀。
“哥你莫说了……”范雨鼻头泛红,竟是要哭的样子,“你要出就出嘛!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旦有啥子问题,立马来医院!还有,钱哩事情你莫焦心,我都已经实习完了,我很快就能找到工作,到时候我哩工资全部拿给你切当彩礼,你哩钱就留的,办酒席。”
我笑笑,摸了摸范雨发黄的头发。
主治医师听见我要出院,竟然都没有挽留一下。他拿出几张单子让我签,又说了一大堆注意事项,最后叫我去把住院费结了就能走。
两千四百九十八,差两块就是十个二百五。
住院费是王胖子帮我垫付的,我果断转了两千五给他。
但我最二百五的是我竟然还去打听隔壁床的那个光头大哥的去向。我妹抢过话头说:“人家当然是出院走啦!你不会以为他心脏真的出问题了吧?”
我干笑一下,是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幻觉就是幻觉,幻觉不可能是真的。
去地铁站的路上,我给我女朋友牛小红打电话,她还在睡觉,她说她昨晚加了一整夜的班,累死了。
我便把我吃见手青中毒的事跟她说了,她惊讶于我竟然真的吃了见手青。
“不是跟你说了叫你莫吃吗?你是真哩一点儿都不听我哩话。”
“哎呀,你莫生气嘛!那不是人家那么远请人寄来,就为了给我过个生日!而且他昨晚上都没有出摊,专门在家给我煮饭,我啷个好意思不吃嘛!”
“你不好意思?这个王胖子就不靠谱好不好!一个昭通人,来成都摆个小摊摊儿,妄想在成都这个地方,用昭通哩小肉串来打败成都哩烧烤,他就是白日做梦!”
听见牛小红这么一说,我感到好尴尬。回头一看,幸好王胖子跟我妹在我后面老远,要是被王胖子听见这话,那我估计就只能在兄弟和女人之间二选一了。
“你莫要这样踏血人嘛!人家王胖子还是不错哩,他烤哩小肉串你又不是没吃过,你哪回来不吃人家几十百把块钱哩肉?你吃哩舔嘴抹油,吃完了又在背后说人,怕是不太好哟。”我用耙耳朵的语气十分耐心地跟牛小红讲电话。
“范建!我看你是真哩犯贱!我说他两句啷个了?不是他害你进哩医院吗?咋子,你是要兄弟不要老婆是不?好,我成全你!分手!”
电话挂断了。
我停下脚步,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我不晓得是我的哪句话没有说对。
我猜,可能是牛小红来大姨妈了,所以情绪才这么暴躁。
哎,又得花钱哄女人了!
王胖子和范雨已经走上前来,王胖子指着前面说:“走撒,地铁站不就在这儿了嘛!”
“哥你咋了?不会是又有幻觉了吧?”范雨盯着我的脸说。
“咋可能嘛!就是刚跟你红姐打电话,她听说我中毒了有点担心我。——咦,你手头咋多了两盆多肉?”我赶紧转移话题。
“我昨天就揣在包包头了!昨天我最后一天实习,走哩时候有个姐姐送我哩。”
“那你咋不放在我屋里?背的来医院好麻烦。”
“还不是你昨天一中毒一昏倒,就把我哈到了,我提起包包撵的就来医院,哪儿还想得起把多肉拿出来!”
说话间我们已经进了地铁站。
“范雨,你这多肉好好看啊!我觉得跟你很搭!很适合你养诶!”王胖子娇羞地笑笑,说得好不做作。
每次听见王胖子对我妹说话我都想暴揍他一顿。丫的竟然想勾引我妹!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自己。
冷静,范建。你刚失去了女人,别再失去兄弟。
“是吧!我也觉得我适合养多肉!我跟你们说,他们有名字。这盆叫星美人,这盆叫冬美人!”
轰……
列车进站了,带着巨大的、吞噬一切的噪音。
在这轰鸣的噪音里,我无比清楚地听见了那两个名字:星美人,冬美人。
列车的玻璃车窗里,我看见我呆滞的脸。
这世界好像有一条缝,而我,曾经不小心掉了下去。
“哥,走啊!上车啊!”
我四肢僵硬地进了车厢。刚站稳,我就一把抓住范雨的手臂说:“你再说一遍,你哩多肉叫啥子名字?”
“这个,星美人;这个,冬美人。——你啷个了?不舒服吗?”
我心中一阵发慌,赶紧问道:“范雨,你确定隔壁床那个光头出院了吗?”
范雨跟王胖子对视一眼,又才看着我说:“这有啥子不确定哩嘛!人家今天早上出院走哩啊!哥你啷个了?你不要哈我!”
如果绿小人在某种程度上是真的,那么岂不是稻草人也在某种程度上是真的?可是那光头没事,出院了……难道稻草人挖心那一段就只是我单纯的幻觉?
“建哥,建哥,你在发啥子呆?”王胖子拍了拍我。
我抬起眼,定定地看着范雨说:“范雨,你听我说,不是我要哈你,昨晚上我看见哩那两个小绿人,他们跟我说,他们一个叫星美人,一个叫冬美人。他们跟你这两盆多肉一样,也是一个胖,一个瘦。还有,那个稻草人要出现的时候,他们两个突然很慌张哩就爬到你包包里面切了。”
哐当!范雨的手一抖,两盆多肉摔碎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