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正西看了一眼在益阳云舒床前旋来旋去的云稚黎,又去灌了一瓶开水,返身进了客厅,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就在这个三楼的客厅里,再拨打一个电话时,被益阳云舒一声尖锐的叫喊声吓了一跳,他不得不放下了话筒。
他不知道云稚黎这个时候还会给益阳云舒“下什么狠手”,但他实在不喜欢益阳云舒这种令人挠心的娇嗔,便索性走出了大门,像刚才躲在三楼的门廊里,听着益阳云舒大呼小叫而自己却波澜不惊地望着星空那样,在门廊里深吸了一口薄凉的晨雾,心里怎么突然有些佩服李江鱼了,他甚至觉得李江鱼的刻薄实在是有他一定的道理。
李江鱼说,益阳云舒的剔透只不过是上海弄堂屋檐下的一只冰锥,根本就经不起时光的操揉磨治。
他说,云稚黎才是淮堰河上最妖娆的“老把式”。
想到云稚黎果然把接生婆做的事儿,也做的有模有样的像个“老把式”时,莫正西笑了笑,瞥了一眼靠北的那扇沉闷的玫红色的金丝绒窗帘,他竟有了想跑进卧房,一把将它扯下来的冲动。他在凌晨的雾霾里徘徊着想着那个让他愉悦了一阵子的电话,觉得这应该就是他能找到云稚藜,也同样能找到哥哥的一个好兆头了。他把左手扶在右手的手臂上,抱着这样一个令他愉悦的“好兆头”走进卧室时,看见云稚黎正看着益阳云舒安适地看着粉嘟嘟的婴儿发笑,她也没来由的跟着发笑。就在云稚梨跟着益阳云舒没来由地发笑时,汪伪国民政府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工作总指挥部下属行动大队第二分队队长的办公室内,申蟠龙嚼着槟榔的嘴里,正重复着益阳云舒刚才打过来的电话里说过的那些话,他说:本来嘛不该是这样一个日脚,结果弄的嘎难堪。好嘎。好嘎。侬最好还是抓紧的回来一趟嘛。快撒。快撒……
申蟠龙嚼着槟榔,想着是不是有人来刺杀刚从日本回来的莫正西和益阳云舒,或者绑架了他们。
申蟠龙知道,军统锄杀反叛者和汉奸的手段,总是那么令人触不及防。
他抬头看了看墙上民国三十一年皇历,今天是正月十四星期六,应该轮到他手下的何阿柄带着他的几个兄弟在值班。三班轮倒,每个班都配有一两个像何阿柄这样拳脚相当,枪法又准的家伙,不应该那么轻易的就被人给破防了啊。
他觉得益阳云舒今天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嗲,嗲的都有点儿不像她了,感觉她的情绪很稳,也很恬适。申蟠龙在他宽大而又阴暗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嘴里重复着益阳云舒说过的这些话时,行动大队队长李江南推门进来。他说:“我好像在你的审讯笔录里看到过莫正西在刑具上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他的妻子眼看就要生了。可这却不是莫正西本人打过来的电话,而是这个女人自己打过来的。按道理,她的这个电话,应该是打给她的亲眷,或者朋友。她的亲眷……据我所知,她的亲眷只剩下她的哥哥益阳主任了。可她并没有打给她真正意义上的亲眷,而是打给了你。还有,我正是要来通知你一声,满洲国的那位‘贵客’暂时取消了来沪的决定。也就是说,这个女人不应该会为此事大惊小怪地给你打来这样一个莫名其妙,又没头没脑的电话。”
李江南也跟着申蟠龙反复地说了几遍益阳云舒说过的那些话,突然说道:“她肯定知道她的哥哥不像你。嗯,那这么说,她让你‘回来’一趟,还是‘赶紧’的‘回来’?这是让你‘回’你家的老宅邸呀!照这个思路想下去,就应该是你家的老宅邸里,有了让她无法直说,又不得不说的紧急事情,在那里发生了。嗯,应该没错。她肯定知道她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哥哥根本就不会去抓人。申队长。看来,我们现在有必要赶紧去一趟你家的老宅邸了。”
李江南的这句话,让特工总部里顷刻间炸开了锅,他们一阵喧腾后,持枪核弹,迎着纷飞的大雪,冲出了76号特工总部大院。很快,这群身披冷雪,满带杀气的76号特工总部的特工,抢在日本宪兵队伍的前面,兵分两路,包围了申蟠龙家在郊区的这座三层楼的老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