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应了一声,随即紧跟在甲士身后,向着战场之外突围……
两人且战且退,直至天光大亮,钻入密林后方才完全摆脱了那些疯狗一样的追兵。
“呼……”
林间,文清随手将断掉的斩马刀扔到一旁,跌坐在石板上,取下铁盔后不停地喘着粗气。
一旁的甲士看起来还好,只是手中的长槊也不知丢到了哪里,此时正扶着一棵大树,发出低沉的喘息声。
此处已是一片山间密林中,透过树叶间的间隙远远望去,还可以看到远处那山谷内的战场。
战场上那些堆积散落的尸体和不断游荡着的残兵仍依稀可见。
两人坐在一块巨石上,歇息良久。
“突骑营,田晨。”甲士收起顿项,取下铁盔,露出了那原本隐于盔下阴影中的面容。
年龄感觉在二三十左右,由于饱经风霜,皮肤龟裂,导致文清也有些难以确定。
不过那双赤红的眸子却是瞬间就吸引了文清的注意,主要是看起来与那些诡异残兵们的赤红眼睛一模一样。
文清压下心底的疑惑,暂时没有开口询问。
“摧锋营,文清。”整理了下记忆,文清拱手答道。
自己原本的记忆已然支离破碎,倒是这具身体所拥有的记忆还很完整。
出乎意料的,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叫文清,现年二十四岁,江南东道常州人,原属西京禁军摧锋营,后随摧锋营轮值至中洲征西都护府。
现在的朝廷国号为“周”,至于时间嘛,现在应该是璟平十七年七月中旬,具体是哪一天无法确定,原身关于时间的记忆也有些混乱。
文清从那一幕幕的记忆片段间扫过,天门山……两河城……镇西城……怀阴城……及至出征之时,那乡间农人的笑容……怀山……
为什么没有一点关于战场之上的记忆呢?文清心里疑惑不已。
“看你的眼睛清亮,行为无异,想来是未受疫病影响?”田晨突然问道,将文清自回忆中拉回。
“什么疫病?”文清不解,试探道:“那些疯狂的士卒?”
“嗯。”田晨应道。
“所以那些士卒是因为染上了瘟疫才变成那样的?”文清好奇道。
“却是不知,是否是因为瘟疫也说不好,我猜测是瘟疫罢了,感觉很像……”田晨答道。
“那你……”文清指了指田晨的眼睛,欲言又止。
“嗯,”田晨嗡声应道,“不知什么原因,我理智未失,没变成那行尸走肉已是万幸……”
“倒是你,似乎是一点也未受影响,却是有些奇怪。”
“我亦不知,脑子里没有一点关于瘟疫的记忆……”文清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田晨没有继续说下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低落,喃喃道:“只是没了记忆么……”
文清没有多问,两人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若是身体有异,当提早说明,早做准备。”沉默良久,田晨突然看向文清,叮嘱道。
“……好,可还有其他症状?”文清应下,随后又问道。
“嗯,眼睛变红,脑子里不断浮现恶念,然后狂躁,难以自制……”田晨闭目,似乎在感觉自身的状态,“其他却是感觉不到了。”
文清心中一凝,但还是点了点头,拱手应道:
“知晓了。”
田晨也点了点头,看向了远方的群山,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歇息良久,田晨拄着腰刀从地上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甲胄。
“走吧,先出了山再说。”
“额……好。”正坐在原地苦思冥想的文清闻言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
……
两人沿着山谷,在林间一路向东穿行,等到太阳高悬,及至中午时,一片稍小些的战场已遥遥在望。
两人爬上山脊,一路摸到了战场上方。
文清向山下看去,只见这处山谷凹陷形成的小山坳内横七竖八地倒着百余具尸体,坳口处有散落的车架和拒马,而且尸体堆积成小山。
看情况,这队人马应该是由于不知名原因被逼入山坳后,遭遇堵截围杀所致。
山坳内有不少战马散落各处,从装备的甲具来看,在山坳内遭遇围杀的一方大多为轻骑。
轻骑扎堆跑到山谷中,然后被人堵截围杀在这山坳中?文清心中疑惑。
确定周围没有那些疯狂的残兵后,两人从林中钻出,进入山坳内查看情况。
直到走近后,文清才察觉到了山坳内的异状。
那些散落的尸体,不乱是人尸还是马尸,皆在诡异地抽搐个不停,像是刚死不久或是还没死透一样,仿佛下一秒就会翻身而起向两人杀来。
文清走近一具仰躺的尸体,蹲下后轻轻掰开尸体的眼皮查看,不出所料的赤红一片。
文清谨慎的环顾四周,却见田晨轻车熟路地走到了一匹静立的战马前。
那战马的双眼同样赤红,不过却诡异地呆滞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嘴角不断有粘腻的白沫泛出,同时伴随着战马鼻翼的开合,那粗重低沉的喘息声犹如鼓点,一下一下地敲在文清的心头。
田晨拔出了别在腰间的匕首,轻抚着战马的脸颊。
战马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躯体微颤间,用头轻轻地蹭了蹭田晨,那双赤红的眸子缓缓闭上,鼻翼间那粗重低沉的呼吸也渐渐变得轻柔。
田晨伸出左手梳理着它的毛发,右手握着匕首找准位置,伴随着战马眼角的泪滴滑落,田晨右手猛地一用力。
鲜血在刹那间喷涌而出,匕首深深地扎入了战马的胸腔,直刺那颗跳动的心脏。
一声低沉的哀鸣过后,战马轰然倒地。
田晨从马尸上拔出匕首,甩了甩匕首上沾染的血迹。
“所以那些所谓的残兵其实早已经死了?”文清走向田晨,问道:“是由这些不断抽搐的尸体变的?”
“有些是,有些不是。”田晨答道。
“大部分是由这些尸体活过来的,跟民间传闻中的尸变类似,不过那没什么神智,跟疯掉的野兽没什么区别。”
“有一小部分是在人活着的时候疯掉的,疯掉后暴虐嗜杀,但留有神智,不过那暴虐嗜杀的样子看起来已与害人的妖物邪祟无异。”
“那这些……”文清迟疑道。
“来帮忙吧,这儿尸体不多,也没那些疯掉的残兵作祟。”田晨看向文清,招了招手,道:“来帮他们安息吧,起码别让他们活过来后再跑去害人。”
“好。”文清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