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处小院,在桃树下摆个茶案,对饮对弈都十分风雅,更别说一提起来就让他十分头疼的作文章。
她在煮茶,露出一截莹白玉润的皓白手腕,润白的险些晃了梁承慎的眼。
他发现了,她不出门的时候,是一根首饰也不愿带的,乌压压的蓬松鬓发中只有一根与裙子同色的发带,垂在背后,隐进裙子的布料之中。
琥珀色的茶汤,白色的桂花糕,还有两碟蜜饯干果,梁承慎看到她亲自做菜的样子,一碟烘烤过的香榧子,都贴心的拨开了壳,一碟蜜饯樱桃,应该都是她亲手做的。
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即便嫁的不是公侯公子,即便嫁的贩夫走卒,也能把日子过得极有情调,有滋有味的。
抿了一口茶,梁承慎问:“这也不是你那羽客醉流霞啊?”
“那茶金贵,今年总共窖了不到两斤,都是留给贵客用的。”
梁承慎不服气:“难道我还不算贵客?”
卫婵只是瞥了他一眼,不作声。
梁承慎摸了摸鼻子,讨了个没趣,也不敢说什么,在她面前,他是越发没什么尊严了。
“坐好,不要坐没个坐相,站没个站相。”
在大临,烹茶煮酒自然是风雅之事,寻常有些规矩的都是跪坐,不过这些年大临人也喜欢做太师椅八仙桌,便是胡坐,除了那等特别注重规矩的,也没人会说什么。
可梁承慎不仅是盘腿胡坐,上半身整个都趴在桌案上,实在没正行,卫婵忍不住训斥,若是她的小葫芦长成梁承慎这个样子,将来她不知要操多少心。
“往年会试的题,我倒是都看过,只是没看过乡试的,小侯爷先跟我说说,前几年乡试的题目。”
“你看过会试的题目?”梁承慎愕然:“怎么你一个女子,竟对历年考题也有兴趣?”
卫婵摇摇头:“不是我有兴趣,我在世子身边,他看的眼睛累了,都是我给他念往年科考前三甲的试卷文章,会试与乡试不同,倒不必殿前做策论,不过听说今年也是可能要改的,今年的主考官礼部两位侍郎是辅助,而真正的主考官是副都御史、正阳殿大学士荀大人,这位大人乃是做实事的地方官出身,大概不会考那些虚的,而上行下效,乡试很可能也要做个简单的策论。”
“而且荀大人也是铁杆主战派,如今战事焦灼,他若激进些,很可能以蛮族交战开疆扩土为题,此乃国防问题,若是保守些的话,大概,是治理水土,农政问题。”
梁承慎呆呆的听,卫婵在纸上写写画画:“策论的试题还是先缓一缓,乡试题目,无非是取自四书五经,而其中截搭题的数量又最多,世子也跟我说过因四书五经范围较窄,很容易被猜到,所以截搭题出的数量是最多的,给,你看看吧。”
梁承慎拿起纸张,上面已经写了好几种截搭题‘乃是人而可以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好古敏以求之者’、‘皆雅言也,叶公问孔子于子路’
字写的是很好看,虽因笔力尚浅没什么风骨,但一手簪花小楷也十分漂亮。
梁承慎眼睛几乎转成了圈:“这前两句我还能理解,后一句是什么意思,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这后半句分明是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哪有什么皆雅言也。”
卫婵戳了戳那半句:“这也是论语中的话啊,而且是同篇的述而,这叫隔章无情对,而且你答卷子的时候,考官还会给你临时出个格式,首行为何,次段为何,尾章为何,要不说大考容易小考难呢,不过这些考题,你要是熟读四书五经,都背的滚瓜烂熟,应该是不在话下的。”
“你说的那么容易呢。”梁承慎瘫了下来,越发对自己没信心了。
卫婵笑眯眯,捏了一块糕饼吃了起来:“反正,加油吧,小侯爷,你就按照这几个题目做做文章,叫我这个夫子也瞧瞧,你不做也由着你,反正我也算是帮你的忙,你回了京城,可不许坏我的好事。”
“我什么时候坏你的好事,啊,难不成你还以为我会去跟谢怀则告密?”
梁承慎勃然大怒:“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到现在还防备着我?”
他嘟嘟囔囔,很不开心,卫婵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他像一只在主人腿边喵喵叫求抚摸的猫,虽然得到了小鱼干,却依旧用哀怨的眼神盯着她。
“我怎么觉得,你把我当隔壁的小福子敷衍呢,越发不拿我当回事了。”
卫婵假装听不见,她才不会告诉他,她的确就是把他当小孩子看,可能有时候都不是小孩子,而是个需要呵护哄骗的宠物。
当然这话是不能告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