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着路标驾车来到火车站,将这台“领跑者”停放在公共停车区域里一个显眼的位置,并把钥匙……它复古、有独树一帜的审美风格,最让我……我应该怎样来形容,最能引起我情绪上起伏的就是柄处的圆形饰物和上面的四个人像……它像是一种纪念、缅怀或激励与自勉。我把它放在右前侧的车轮上,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希望它的主人,言可颂……能够顺利地取回这辆不菲的座驾……至于其他……不……不能继续想下去……
帝国境内少有流浪汉、乞讨者等社会边缘人之流,他们通常会被当地的行政部门以“每一个帝国人都必须成为有用的齿轮”为由带往急需劳动力的场所……当然,这只是通常来说……一些有质量的传言认为,相当一部分会送去各类的……绝不能让公众知道其存在的机构……所以我并不担心这类人对车辆的骚扰,帝国的重刑举措也减少了职业、暴力犯罪,罪犯可能会因为盗窃少量的现金就被判处终身监禁,继而运往边境充当“血肉挖掘机”等工作,而犯下杀人、抢劫勾当的人,他们会在审判结束后彻底消失,没人再见过他们,也没人知道他们去往何处……当然……一个更为至关重要的问题,帝国对平民剩余价值的压榨是不遗余力的、是连在立法上都用到了完整的章节来逐一体现的,“齿轮应该且必须高效运转”。没人会有余力在思想以及行为上关注其他的、尤其是会被指控为犯罪的事情。但永远都不乏亡命之徒铤而走险,我欣赏他们的反抗精神,也斥责这种愚蠢与低效。帝国用于教学的历史上绝不会写有“奴隶”二字,它唯一擅长的是歌颂苦难,将过量的劳动谱写为值得传唱的华丽歌词,精疲力竭甚至濒死的生命是为帝国效忠的唯一证明,可编纂它的人,却是一群锦衣玉食、穷奢极欲的贵族老爷们。
火车站外墙上挂着的时钟显示现在是下午的4点半,我离开轿车,将……手里的牛皮纸袋……丢进了一个不显眼的、在墙角深处、被阴影遮住的、人迹罕至的垃圾桶内……
“你丢掉了帝国的馈礼,朋友,那是忠诚的见证。”
就在我想转身离开的时候,在遮挡实现的黑暗中,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出现,他沉闷的音色和周遭溽热、潮湿的空气混合在一起,弗如一场即将降临的雷雨天气……显然,他在对我说话,也知道纸袋中的东西是什么……
这让我的恐惧再次醒来并因此升级……我看向音源……可那里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男人似乎和阴影融为一体,这一想法让我不自觉地……后退了数步。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煤油打火机点火的滑擦声在这句话的间隙响起,火苗在黑暗中瞬时升腾,白驹过隙的微弱光亮中,我隐约瞧见一个瘦高的人形,他带着一顶帽檐被压的很低的卡其色礼帽……这是我看见的唯一细节……香烟的味道在几秒后飘渺而至,是“墨绿庄园”牌的中档香烟,烈性的、呛人的烟味让它的受众很少,也容易在一众同类货品中分辨出来。烟头上的殷红光点,犹如在黑暗中凝视我的怪谲之物……他知道我就在这里,而我,却盲目、狭隘地陷入自己设下的猜忌陷阱。
“谁?”
我问,这个字眼具有双重的意义,我在问他是谁,也想知道掩藏在黑暗中的男人口中所说的“他”是谁……
“他在你的心里留下了痕迹,我看得到。”
“你是他要送行的人?”
就在我踟蹰于男人身份的归属时,他的话给了我一个明确的答案,只是……我已经不敢去回忆他的名字,那将牵连出又一场毁灭自我的灾难,即便姓名就在嘴边,可我……仍用尽气力将其故意损毁,人为地破坏一段自己的记忆绝非易事,它的本质是对自己的欺骗与背叛,即便是善意的,也会引起另一种情绪……或思想的沉渣泛起……对奸妄诡计的自我审判……我想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心理活动,它活跃于内心世界的公正法庭,我尽可能的向法官解释我不得不撒谎的原因,可它……仍给我打上奸计丛生的标签,当判决书下发到手中时,我又不得不庆幸这一完全公正的审判,如果内心的审判机制从容我无端的、无度的行使奸邪的行为,那结果……将会引来另一位藏于深处的魔鬼……
最终,我选择在迫使大脑一片空白的前提下强行用“他”作为指代,显然,匿于黑暗中的男人深知这个代词的重量。